暮色四合，夕阳橘红色光芒渐渐从窗纸上褪去，灰暗悄然爬了上来。
有人点亮了屋里的烛台，豆大火苗微微颤动，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光芒逐渐消散于黑暗之中。又有人点亮了第二支烛台，第三支……屋内很快明亮起来。
时九九自昏昏然中转醒，抬眼环顾四下，明亮光线中人影憧憧，她隐约觉得今晚的光线比往常亮上许多。
有人将手搭在她的腕上，轻轻推了推，低声唤道：“久久，醒了？”
时九九目光顺着声音移到那人脸上，是南央，时九九有些茫然地点点头，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胸中一股气涌到喉间，顶开她的口，缓缓舒了出来。
南央用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拢起，柔声道：“天快黑了，大人应该不会吩咐我们做事，你若困了就躺到床上好好睡吧！”
时久久已经清醒过来，看到果儿正躺在一旁睡得很熟。冬日里，午后闲暇，拥被而坐，很快便睡着了。尽管是个笼罩在死亡阴影里的午后，却依然让人困意沉沉。
时九九抬头看了看窗户，橘色的光芒已经被黑暗逼退，窗纸在烛光中泛着光芒，只有角落里才显出灰暗的黑色。
“已经快到酉时……”时九九喃喃道。
南央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看窗户，道：“是，快到了。”
“我出去一下。”时九九跳下床。
南央问道：“你要去哪里？”
时九九低声道：“去问问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说完转身出了门。
屋外夜空如镜，月明星稀，虽并无凛凛寒风，但空气依然冰冷刺骨。时久久一出门便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一路走到前院，依旧没见到几个人影。刘瑾怀的书房果然亮着灯，时久久来到门前，见刘瑾怀于书案后半卧狐裘之中，手执书卷却望着地面出神。听到她敲门，目光转向门口。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时久久进门，便在书案前垂手站好。刘瑾怀则继续看书。
琉璃盏里的灯火莹莹，暖黄色的光芒盈满房间，光影在白色墙壁与檀色书柜上流转，时久久望着地面，思索着如何开口询问今日发生之事。
“时姑娘有话要说？”忽然对面传来刘瑾怀的声音。
时久久抬头见他仍然在看书，目光在书页上流转，随手翻了一页，漫不经心地道：“有话便说吧！”
时久久道：“今日府里似乎发生了大事？”
刘瑾怀抬眼看了看她，没有说话，便又垂目继续看书。
时久久撇了撇嘴，不知他是不想谈论此事还是有意隐瞒，不过既然他说了让自己有话便说，那她便说就是了：“可是死了人吗？听说是一个姓吴的丫鬟？”
刘瑾怀点了点头，又翻了一页书，道：“确实如此。”
时久久微敛了眼帘，眼转转了转，既然刘瑾怀坦然相告又叫她有话便说，看来应是并不打算隐瞒此事，便问道：“那丫鬟之死可是有何蹊跷？”
刘瑾怀抬起头，将手里的书合上，望着时久久道：“的确。今日暴毙的丫鬟死因确实有些不寻常。想来你们也一定有所耳闻。今日我传命所有人待在房中不得外出，想来你们一定也有所猜测。其他丫鬟可有感到不安？”
时久久道：“确实有些传言，但大家只是猜测，并无惶恐不安。”
刘瑾怀点了点头。
时久久道：“那丫鬟之死有何不寻常之处，大人可否告知久久？”
刘瑾怀目光移到她身上，透着质询之色。时久久心中暗想他怕是要问“为何要告诉你？”正在思索如何回答，刘瑾怀开口道：“那名丫鬟死后，仵作初验说是心疾骤发，暴毙而亡，但询问与她相交的丫鬟之后，发现此人平素并无心痛之疾，本官便命仵作再验一次，结果仍是心疾暴毙。”
时久久闻言柳眉微颦，心知此事恐非此前南央和果儿猜测的意外，刘瑾怀既然如此说，姓吴的丫鬟之死怕是他人所害。
刘瑾怀道：“我依然心存疑虑，便招来陆捕头和师爷与仵作共同探讨有无其他致死的可能。”
时久久转了转眼珠道：“毒药？”
刘瑾怀抬眼看了看她，点了点头，道：“陆捕头说有种叫鸢屏草的草叶萃汁混以麝香粉，可炼出一种无色无香的药粉，这种药粉本身无毒，但和油混合煮沸便会成为毒药。”
时久久诧异道：“油？煮沸？着药是专门下在饭食里的？”
刘瑾怀点了点头，继续道：“服下这种毒药，死亡的症状与心疾发作一模一样，若不剖且尸查不出中毒。而且此毒发作缓慢，服下的药量愈少，发作得越慢，有时此毒可在人身体内蛰伏十天半月方才发作致命。若及时发现便可解毒，但毒发之前毫无征兆，少有人中毒后能活下来。”
时久久闻言不免有些心凉，原本她打算请求刘瑾怀让她见一见尸体，知道了死者昨日所经人与事，或许能找到下毒之人，但此毒既然能延迟这许多时日才发作，那么死者昨日被人下毒的可能性很小，再之前的事情，她也看不到了。
“仵作可剖尸检验了？”时久久问道：“可确定那姓吴的丫鬟是中了鸢屏草的毒？”
刘瑾怀摇头，将手里的书扔在书案上，仰靠进白狐裘里，白色风毛将他包裹像是陷入了白茫茫的混沌之中，刘瑾怀微微摇头，道：“我已命人去知会死者家人，想要剖尸检验须得她家里人同意才行。”
时久久道：“大人今日将府衙里所有丫鬟仆役统统圈禁，是否怀疑凶手就在我们这些人里？”
刘瑾怀斜眼看了看她，随后转回目光，望着书案边缘上的微颤的灯光，道：“死者近日来并未离开过府衙，所接触之人也只有丫鬟仆从们，若她当真死于中毒，那么府衙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本官担心凶手得知事已得手会逃之夭夭，便命府衙内所有人不得外出。待事情真相查清再说。”
时久久往开着的门外望了一眼，道：“虽然看不到守卫重重，但在这黑夜之中定然有许多大人派出的衙役看守着我们吧？”
刘瑾怀并不否认，直视着时久久的眼睛，微微颔首。
时久久奇道：“既然有暗兵看守，为何我今晚出来的却十分顺利？”
刘瑾怀凝目望着她的脸，淡淡道：“因为本官有命，你要过来罚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