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千夫所指
欧阳烈2018-11-01 09:012,562

  阶级森严的厂卫系统里,地位低的锦衣卫和宦官番子都是棋子,“棋子”的意思是,只准一丝不苟执行上层人物的命令,不允许有任何自主权,甚至不允许有自己的思想。

  当陈公公把话说透之后,袁彬明白,名单上的两个人没活路了。

  袁彬进锦衣卫是袭父职,他并没有野心,处世的唯一原则就是在锦衣卫里好好活着,不招惹麻烦,尤其是牵扯到上层人物的麻烦,对袁彬这样的小人物来说,牵扯进这样的麻烦无疑是要命的,游戏格局太大,袁彬玩不起。

  于是袁彬老老实实按陈公公的吩咐,当天便将陈公公授意的内容原原本本禀报王总旗。

  将王永笃、宋之渊两位文官的名字报上去,王总旗很重视,当即便将名字和罪名写在一张条子上,亲自向曲百户禀报,曲百户扫了一眼条子,毫不迟疑地继续逐级上报。

  上报之后,王总旗看着袁彬的表情很奇怪。

  “贤侄啊,这两位文官所犯之事,是你自己亲身所见所闻,还是受人指使?你我不是外人,你要说实话。”王总旗的表情异常严肃。

  袁彬情知事大,一丝一毫都不敢隐瞒,遂将进吏部衙门坐探以来与陈公公打交道的种种详细说出。

  听完后,王总旗面无表情,眼中多了一抹凝重之色。

  袁彬心中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叔,小侄是不是闯祸了?”

  王总旗强笑道:“说不上闯祸,前日我便收到了上面的指令,锦衣卫点名要把此二人拿进诏狱,我正打算今日给你下令呢,没想到东厂行事如此快。那个姓陈的宦官没说错,此二人是上面的大人物点名要的,你不过是奉命揭举而已,待拿了二人,此事便与你无关了。”

  袁彬松了口气,既然与自己无关,性命当无忧,于是好奇心顿生。

  “王叔,此二人究竟得罪了谁?搞得厂卫欲联手除了他们……”

  王总旗脸一沉:“不该问的别问!好好当你的差,还有,那个姓陈的宦官,你得防着点儿。”

  袁彬笑道:“早防着呢,那姓陈的坏透了,小侄与他不是一路人……”

  王总旗斜着眼看他:“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鸟?他坏透了,你强到哪里去?你从小到大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要不要老夫给你数落数落?你跟那姓陈的根本就是一路人!”

  袁彬脸色难看道:“王叔,您说我是坏人我忍了,可您不能说我和太监是一路人呀,这比骂人还难听呢。”

  王总旗哼了哼,捋着乱糟糟的黑须道:“少跟老夫贫嘴,我告诉你,吏部衙门的油水你最好少碰,能进吏部的文官都不是轻与之辈,后面的靠山和势力水深着呢,如今朝局复杂诡谲,司礼监与内阁斗得厉害,有些麻烦还是莫招惹的好,那个姓陈的迟早没有好下场。”

  袁彬神情一凛,认真地记下了他的话。

  说完了正事,王总旗忽然话锋一转,道:“你与我家素素的婚事究竟怎么回事?何时纳采何时问名,总得给个日子吧?”

  袁彬闻言脸色一苦。

  王总旗见他模样,不由皱眉道:“怎的?贤侄面带犹豫,莫非觉得我家闺女配不上你?”

  说话间,王总旗神情有些不善了,目光煞气毕现,袁彬他爹揍他之前通常都是这副模样。

  袁彬急忙道:“王叔误会小侄了,素素贤良淑德,宜家宜室,温婉可人,实为良配,王叔愿将素素许配给小侄,实在是铁面无私大义灭亲……”

  “嗯?”王总旗咂摸着嘴,觉得不对味了。

  袁彬苦着脸道:“小侄从小到大什么德行,王叔您也清楚,实在是配不上素素,王叔将她许给小侄,跟大义灭亲没区别,您这是亲手推闺女入火坑呐,您……再考虑考虑?”

  屁股被重重踹了一脚,王总旗怒道:“谁入火坑?就你这三两力气,我家闺女一天揍你三顿不带重样儿的。”

  “……那您也不能推小侄入火坑呀!”

  “敢说我闺女是火坑?”王总旗怒目,一手已按上了刀柄:“进了锦衣卫,翅膀硬了是不?今日我便代老袁管教管教儿子!”

  袁彬吓得拔腿就跑,一溜烟跑远了,后面还传来王总旗的怒喝声。

  …………

  条子递上去了,厂卫办事的速度可谓风驰电掣。

  袁彬不知道这张条子当天究竟经了多少人之手,他只知道第二天清早,吏部衙门门口忽然多了两标人马,一队是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另一队是穿棕色圆领圆帽的东厂番子,两标人马旁若无人地冲进了吏部衙门,直入后堂,在院子东侧的厢房里将王永笃和宋之渊两人锁拿,蛮横地给二人戴上手镣脚链,拖着便走。

  拿人的过程异常迅速,锦衣卫就连拿人之前要下驾帖的规矩都省略了,两名文官就这样被关进了诏狱里。从跨入诏狱的那一刻起,两位文官的命运已经注定难逃生天了。

  诏狱,又称“锦衣狱”或“镇抚司狱”,太祖立国时便有,从那时起,进了诏狱的文官通常都没有好下场,只要进去了,鲜少见到活着出来的,就算祖坟喷了火破例活着出来了,也已被厂卫的刑具整得半人半鬼,生不如死了。

  袁彬只是个小校尉,他懵懵懂懂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然而,迟钝如他,也渐渐察觉空气里的味道不一样了。

  两位文官被拿后,吏部衙门的空气陡然紧张了许多,每日官员进出都绷着一张脸,以往官员们在衙门里见了面互相交谈寒暄的,如今也是一句话都不说,连招呼都不打,形如陌路一般擦肩而过。

  这样的气氛原本不关袁彬的事,可两位文官被拿入诏狱的罪名已经公示出来,大家自然也就清楚他们是因言获罪,不管人家议论了什么,终究是被厂卫的人听到了,那么厂卫的人为什么会听到呢?这笔账无可避免地算到袁彬和陈公公的头上,毕竟二人是厂卫的坐探,而且朝中瞒不住事,很快就有人传出风声,揭举两位文官的人正是袁彬和陈公公。

  如今袁彬终于尝到了千夫所指的滋味,可以说,他基本被礼部衙门里所有的官员当成了敌人。就连礼部尚书郭琎见了他也顾不得涵养,怒冲冲地朝他哼一声,扔一记“你给我小心点”的眼神。

  气氛凝重的不止是吏部,整个朝堂都凝重了。

  事实上厂卫这次拿入诏狱的文官不止吏部的这两位,六部和地方布政司都拿了人,有心人多看几眼便能看出,这次拿的人都是一些五六品的小官,而且看起来人数不多,但涉及的衙门多,就像撒了一张偌大的网出去,捞起来一批不起眼的小鱼似的。

  袁彬在吏部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千夫所指的感觉很难受,谁见了他都没好脸色,每天走进吏部衙门就好像被一群哈士奇瞪着,不打你也不骂你,只是瞪着你,就问你怕不怕。

  袁彬很怕,吏部的茅房都不敢上,就怕上到关键处被人从背后下黑脚踹进去,不能把人性看得太美好,反正换了袁彬自己,若有人得罪了他,一定会把这人踹进茅坑,袁彬做得出,别人必然也做得出。

继续阅读:第十八章 欲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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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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