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霖没有否认,只有些吃惊的望着拂菱,眼神中分明是赞赏。
拂菱明白过来,想到太后近日为修补与皇上之间的关系费神伤心,心里便觉得十分可悲,她冷冷对君霖福了福道:“殿下若没有其他事,臣便先行告退了。”
君霖不由自主的上前伸手拉了拉拂菱想解释什么,拂菱嫌恶的用力甩了甩胳膊,头也不回的走了。
地上飘落下一方粉红薄纱,是拂菱不小心留下的丝帕,君霖弯腰捡了起来,又眺目望望拂菱远去的背影,一人在原地怅惘。
拂菱气冲冲的快步走着,越想越气,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被人利用,大约觉得自己神情太过激动,怕引得来往宫人起疑,便找了路边的一颗石头坐下平复心境。
几个深呼吸之后,拂菱在心头嘲笑自己,入宫八九年了,还连这些都看不透吗?深宫内苑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尔虞我诈,算计筹谋。
十殿下自小长在高墙之内,会这点心机有什么可值得吃惊的?又谈得上伤害了谁的感情?反应这么大,说不定人家还在背后笑自己少见多怪呢!
拂菱苦笑着,脑海里又浮现起君霖那似笑非笑的光洁面庞,他的确有能力令人心驰神往。这样一个人物,还真叫人想恨也恨不起来。
他就是有些手段又怎样,那也是在自小凄凉境遇中锻炼出来的不挠意志,相比起自出生就一直圣眷优渥,从不知疾苦为何物的离渊,君霖的确更有魅力。
拂菱摇摇头,心道自己怎么好端端的想起离渊来?
冷不防后背被人重重一拍,拂菱简直魂魄都被吓去了半条,差点从石头上跳起来,赶紧转身一看,离渊蹲在一旁捂着肚子直笑,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黄门一个小宫娥,也都纷纷笑出了声。
拂菱有些生气,起身肃容,不客气道:“殿下这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了。”
离渊赶紧摆手上前安抚道:“我见你独自一人在这里又叹气又摇头的,便想着要来跟你打个招呼,没曾想竟然把你吓成这样,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说完又忍不住要笑。
拂菱觉得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便福了福,打算退下,离渊却又上前来纠缠道:“我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拂菱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对自己仍然不死心,便严肃望着他说道:“殿下请别再拿微臣开玩笑了,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再说上面还有皇上太后,绝不容臣有任何私情。”
离渊若有所思道:“原来你是顾忌着这个,你早说嘛,我可以让母亲同太后去提,你等我的好消息便是。”说着,竟欢呼雀跃的走了。
拂菱在身后直跺脚:“这什么跟什么嘛!”
也不知道离渊回去怎样跟丽夫人提了,隔了一天,丽夫人竟然真的一本正经的来找太后提亲了,拂菱透过雕花镂空屏风,望着大殿里面堆满的珠宝古玩,简直有些张口结舌。
丽夫人语笑嫣然道:“太后真是会调教人,我看这拂菱姑娘真是越看越喜欢,钟灵毓秀,自然天成,难怪我们离渊会念念不忘。我今日索性就厚着脸皮来给他求亲了,他年纪也不小,成天在外头瞎闹,也没个定心,我看着也着急,拂菱性子安静,又知书达理,正好可以弥补离渊的燥热,我是真心求娶,不知太后觉得这亲事是否妥当?”
太后一直在抽水烟,烟熏雾缭中,她的神态也有些看不真切,丽夫人有些尴尬的望着太后笑着,一直等太后幽幽吐完最后一口烟,才慢慢笑着对丽夫人道:“你的这个想法也是不错的,离渊这孩子是该定定心了,不过拂菱还小,跟在我身边也快十年了,老实说我还真有些舍不得让她这么快就嫁人,而且拂菱父母都在京中,此事若不经过他们点头,于理也是说不过去,我看这样吧,这事我先记下,等到合适的时候,我替你去跟她父母提一提,他们若没意见,我老婆子自然也就没意见了,你看怎样?”
丽夫人故作轻松的笑道:“尚书府上我自然是要亲自去提的,拂菱家世虽好,我母家的门楣也不算差,决计不会辱没了她。至于太后的不舍得那就更好办了,离渊还没有赐封离宫,拂菱出嫁后仍可以像往常那样日日来侍奉太后,根本不会多费功夫,太后您说是吗?”
秋水与拂菱一同在屏风后面偷听,见丽夫人说到这,不免跺脚道:“丽夫人可真不会看眼色,太后都已经婉拒了,她还不依不饶,非逼着太后答应让姐姐现在就嫁过去,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拂菱连忙伸手捂了秋水的嘴,生怕她这话被外头的人听到。又紧张观察太后的神色,大气不敢出。
只见太后桀然一笑,道:“你怎么突然对拂菱如此上心,原来也没见你这么喜欢这孩子,现在看来,好像巴不得现在就问我要过去似得。”
拂菱稍稍放下心来,感激的隔窗望着太后,太后果然还是向着她的。
丽夫人被说中了心事,伸手扶了扶鬓间的珠花定神道:“瞧太后您说的,媳妇哪能这样夺人所爱,媳妇的性子您也知道的,也没什么多的心眼子,做事却是雷厉风行,若是说话有不恰当的地方,太后您可要多多包涵呀!”
这事今天就算是到此为止了,拂菱惊觉发现,后背已经紧张得汗湿了一片。
又过了两日,拂菱收到一个面生的小黄门送来的礼盒,东西放下就走,问他是谁送的也不肯说,拂菱叹着气把礼盒打开一看,眼前便一亮。
是一对做工考究的点翠鬓翼流苏。
点翠虽然不如宝石华丽,却独有一份含蓄静默之美,要选用颜色翠青的羽毛做料,一般一只翠鸟只选取最身上最耀眼的羽毛二十八根,用精妙的手艺一根一根的镶嵌环绕,再以珍珠点缀,在阳光下会产生流光溢彩的效果。
而眼前这对点翠蕉月色的点翠,更是珍稀难得,这样一对细小的点翠鬓摇,至少要两个细心的匠人镶上整整一个月才能成型。
拂菱联想到前几日丽夫人提亲一事,以为这是离渊托人送来的聘礼,便嫌恶的压上盒子,丢在一旁。
这时秋水正巧来报,说离渊已经到了小院门口,拂菱忙说:“我从角门出去,你就跟他说我在太后跟前侍奉,不得空见他。”
秋水便道:“这六殿下该是掐着时辰过来的,知道姐姐这会子就在小院,躲怕是躲不过去呢!”
拂菱正要说话,却见离渊已经登堂入室了,拂菱自然是心里不满的,也不好发作,秋水则请安后知趣的退了出去。
离渊站定,一脸歉意的对拂菱说:“我母亲去求了太后,也不知是怎么的,硬是不许我多问,恐怕太后不舍得放你走。”
他望着拂菱真挚说道:“不过你别着急,我会再想其他办法的,你等我。”
拂菱觉得有必要趁现在对离渊说清楚,不然他一直误会下去,不定还要闹出多大事情,便正色道:“六殿下,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你,也不希望你为我如此费心,天下好女孩多得是,你何苦非要娶我一个呢?我们两根本就不合适呀!”
一阵冷风从门口吹进来,离渊整个人明显哆嗦了一阵,拂菱这才注意到,原来他脸色竟然有些苍白,这与平时见到总是容光焕发的他有些不同,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离渊有些受伤道:“你是不是见我母亲不像以往那样受宠了,怕我当不成太子?你放心,父皇对我还是很疼爱的,我再好好表现表现,储君之位对我来说还是很有希望的,你别灰心呀!”
拂菱一直以为离渊玩世不恭没心没肺,却没曾想,他竟然这样痴情。
一个单纯而又深情的男人,是怎么都不会让女人从心里恨起来的。拂菱叹了叹气,仔细瞧他,发觉他不笑的五官其实也很清俊,只是以往从未正色打量过他。
离渊得了极严重的伤寒。
丽夫人请来好多太医,治了两天还没退烧,她便着急了,直斥太医无用,说要托人去宫外寻求名医来诊。
这事传到六宫中,更是引得众人侧目,均说:“当日南弦公主高烧不退,她以公报私不给人请医看病,却没曾想到,报应这么快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长乐宫中拂菱治理严谨,并没有出现类似流言议论,但丽夫人平日的为人眼下也可见一斑了。
拂菱心里有些不忍,便派秋水以太后的名义前去送些药。
秋水点头去了,回来后有些担忧的告诉拂菱:“殿下神情憔悴,好似变了一个人,还直问我你为何不来?那眼神看着真叫人心疼,我都不知该怎样回答了。”
秋水打量着拂菱的脸色,小心着说:“我看得出来,六殿下是真的喜欢姐姐。”
拂菱心里有些不忍,却转移话题说:“不过让你去送了回药,就送出了这许多话,以后还请不动你了是吧?”
秋水连连摇头道:“姐姐说这话可真是没良心,我一直在替姐姐打算着呢,原以为姐姐能跟十殿下结缘,可没曾想,几个月过去了,也不见十殿下有任何表示,像是完全忘了姐姐一样,让人生气。至于六殿下这边,虽然丽夫人不好相处,可若姐姐能够拿得住六殿下,让他服服帖帖的听姐姐的话,嫁他也未尝不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