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安晏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踩着被挤得水泄不通的人头,轻轻松松的寻到了扛着孩子的贼人。酆都管那些拐带小孩儿的贼人都叫“拍花子”,算是下九流里“坑蒙拐骗”中的“拐子”一门,最为那些下九流所不齿的一门。
虽说下九流里没几个入流的,但拐卖小孩儿也算是丧尽天良的一个行当了。方安晏将衣摆塞到腰间,几番纵跃,很快就赶到了那拍花子的身后。
拍花子骤然听闻身后有破风声,更是心惊胆战,顾不得身上的小孩儿吐了他一身,先跑为上。“喂,我说,扛着跑了这么久,先歇会儿?”方安晏好整以暇的跟在拍花子的身后,俨然一副打算“逗弄逗弄”的模样。
元姒晕晕乎乎间听见有人说话,本想着能抬头看一眼救自己的大侠是不是穿着白衣,结果贼人听到有人说话,跑的更是欢实,害的元姒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
话说,人质也有权利申请中场休息的好吧?
方安晏如闲庭阔步般出入于人流之中,每次都能使了巧劲儿分开人潮拥挤,看着就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似的悠游自在。“喂,我说前头这位大哥,还不累呐?哎,这有个凉茶铺子,咱们喝碗凉茶再走?”
世界上有比这人还没人性的人吗?没有。元姒暗暗想。她都快要吐胆汁儿了,居然还有人有心思跟拐卖小孩儿的人聊天喝凉茶?元姒暗戳戳咬牙,等她脱困了,一定得把这人记到小本本上!
一个一门心思的跑,一个一门心思的聊。愣是让元姒感到一丝诡异的好笑来。到底这人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搞笑的?
方安晏像是打定了主意要那拍花子精疲力尽不可,周遭的人渐渐稀少起来,再向前行几步,就是庙会后头的那条空巷子。那里常年无人,能在那里生活下来的,不是官府追缉的穷凶极恶的凶犯,就是常年与阴暗潮湿为伍的蛇虫鼠蚁了。
拍花子脑子飞快转了一圈,一咬牙便加快了脚程往空巷子里行去。看身后那人的装扮,多半是从外乡来的公子哥儿,不熟悉环境就硬要逞英雄。哼,等他在空巷子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堵住,就让他哭去吧!
仗着本土作战,熟悉地形之便,拍花子丝毫没有犹豫的就一头扎进了空巷子里。空巷子常年暗无天日,元姒只觉眼前一黑,还以为自己被人蒙上眼睛了。
方安晏在巷子口皱了皱眉,他在凤霞关驻守了三年多,祁阳县里也算是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去过,但这么个巷子他还真是头一次见。但见拍花子扛着小孩儿进了里面,不管怎么说,救人要紧。方安晏毫无犹豫,一闪身也进了巷子。
黑不是一般的黑,就像是这里是被日阳厌弃了似的,黑的不见五指。四周静悄悄的,让人一进来,就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就好像黑暗中蛰伏着什么看不见的巨兽,生怕将它吵醒了一般。
拍花子小心翼翼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身上的小姑娘已经没了动静,想来是在一路的颠簸中晕了过去。拍花子满意的笑了笑,能甩开身后的人,还能安安稳稳给老大带回去一个小姑娘,这趟差事尽管累了点,但总归结果是好的。拍花子想着带回小姑娘之后,老大满意的表情,以及夸奖时顺带赐下来的奖赏,越想心里越是美滋滋的。
没留神脚下一重,像是踩破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啪”的一声。拍花子吓了一跳,这一声就像是给身后的人透露了行踪一般,身后立即响起了破风声。
方安晏尚在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一听身前传来一声轻轻的响动,顿时整个心神都被吸引了过去,一个纵跃,就站在了刚刚发出声响的地方。
拍花子几乎能听得到那人的呼吸声,一手扛着小姑娘,另一只手捂着口鼻,生怕连呼吸声都被那人听去。
“唔……”元姒挣扎了一下,表明自己还没晕过去,还能坚挺的为后面那位“好心”大侠报位置。拍花子被元姒发出的响动吓得头皮都要炸开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多亏了元姒发出的动静,方安晏一瞬间就掌握了两人的方位,顺着声音指示的方位,一路寻摸过去。元姒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价值,感情自己就是个真人语音导航仪啊!
拍花子想立即把肩上的小姑娘扔下去掼死的心都有,你要是还醒着你早吱声啊!关键时刻坏他好事,要不是老大最近就喜欢小姑娘,他也不必费这劲四处寻摸小姑娘了。
跑是跑不掉了,拍花子也没劲儿了,叫他跑还真是跑不过身后那个身怀武艺的。索性顿住了脚步,转身朝着身后的人喊话。“后面跟着的到底是哪路好汉?我们拐子一门行事,识相的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若是不识相,就别怪拐子一门与你不死不休了!”
“哼,拐带小孩子你们也占理了?”方安晏二话不说立即动手,连风中就带着出拳时的破风声。拍花子变了脸色,这人是真不懂事,还是纯粹找茬。道上的人但凡是亮出哪路门下的人,稍懂规矩的都要掂量再三。可眼前的人一言不合就动手,莫不是真是个傻子吧?
拍花子不欲与方安晏纠缠,如今趁早脱身才是正路。一咬牙,只得将肩上的元姒放了下来,打算且战且退,等到以后再去寻这小姑娘。
元姒感到自己就要被人扔下去,突然像是福至心灵一般,“哎,大叔,你不继续背着我了?你打算把我扔在这儿了?不要啊大叔,你回来啊大叔!”
拍花子只恨手头没有东西,不能一下子把这个小孩儿敲晕。但眼下的情形只能把人暂且放过,以后再做图谋。方安晏骤然听到动静,毫不犹豫的就选择往声音的相反方向行去。凭着多年习武积累下来的经验,果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
元姒把肚子里的水吐了个干净,眼下实在是吐不出来什么了,但胃里翻涌起伏。“哎哟我去,这怎么跟孕吐似的。”元姒扶着墙,气若游丝还不忘吐槽一句。
方安晏将拍花子五花大绑,只等着县衙门来人把这拍花子押走,这才转过头来注意到那个被拐走的小孩儿。明眸皓齿,螓首低垂,身量不大,但已经初具女子的仪态。
这,这哪里是小孩子,明明是个黄花大姑娘啊!
在黑暗里呆久了,乍一接触到阳光,眼睛极度不适应,只觉的阳光刺眼。元姒一手搭在眉骨上遮阳,眯着眼打量逆着光站立的方安晏。“这位大侠,”果然英雄救美的都是身着白袍,“真是感谢大侠仗义出手。”
不论是古装剧还是古代言情小说,通用套路之一:好看的就要以身相许,不好看的就说一句下辈子当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元姒在“长的好看”下画了横线。
划重点:长的好看,是男主标配。
可是现在阳光刺眼,救人的男主角有逆着光站立,除了让他浑身像镶了金边一样,元姒饶是眯着眼,也没能看清那人的长相。
方安晏倒是将刚救下来的小姑娘打量个通透,长的倒是可人儿,日后长开了也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就是现在年纪太小,让方安晏上前搭讪都有种“怪叔叔这里有糖”的羞耻感。
“那个,姑娘没事吧?”元姒挑眉,声音倒是好听,跟刑侦大队的方主任都有的一拼了,要是能看清长相,那就更Nice了。“没,没事。”装柔弱是女子天然的武器,对付那种责任感爆棚的男生,一杀一个准。
方安晏头一次跟女子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么多年在龙虎山上清心寡欲的当道士,之后下了山就一头扎进连个女人都没有的军营,再到现在一直驻守在凤霞关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别说女人,连母猴都没见过一只。
董顺和顺子娘不放心只在原地等着,央求着副将能带着他们去寻一寻人,也好过站在原地苦等的好。副将看着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母子俩,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不过现在庙会上人这么多,他也不知道他家将军跑到哪里去了啊!
元姒在原地稍稍坐了半晌,好歹等着脑袋充血的劲儿过去,才勉强扶着墙站了起来。“这位大侠,我婶子和哥哥还在街上等着我,你能不能送我回去?”这周遭连个人都没有,跟庙会上人流拥挤反差太大。
元爷爷刚从县衙门回来,回家便见院门紧锁。想起昨日四丫头说的跟着顺子娘去街上找活计,心里稍安了一些。刚在屋内坐定,却又不免幽幽叹了一声。“元老头儿,能被县老爷看上,是那丫头的福气。你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吧?只要你们元家点个头,这些白花花的雪花银就是咱们县老爷的聘礼,到时候不止这些,全都是送进你们元家的东西。怎么样?真不打算考虑考虑?”
县衙门师爷的那副市侩的嘴脸还在眼前晃悠,元爷爷狠狠将手里的茶杯掷了出去。
“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