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姒磨了一晚上的麻绳,手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只听“嘣”的一声,双手突如其来的自由让元姒有些措手不及。
大丫头一大早起来,正要往夫人房里侍候,谁知迎面就见姜知县志得意满的从夫人房里出来,面上还带着盈盈笑意。大丫头忙不迭退到一边,“老爷万安。”大丫头声音如蚊蚋,面上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姜知县对姜夫人身边的丫头不大有印象,但难得今日他高兴,说话间也不由带了几分和蔼。“哎,你,你是叫青杏的是吧?”大丫头缩了缩,“回老爷,奴婢叫红杏。”
“哦哦,红杏。夫人这会儿正寻你呢,快去吧。”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红杏生的还真是标致。恋恋不舍的目送着红杏离开,姜知县才收回了目光。大丫头红杏感受到背后灼人的眼神没了,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姜夫人正端坐在梳妆镜前拿着两个绢花在发间比划。“哎,杏儿不快来看看,我今儿是戴这朵红绢花还是这朵粉绢花?”红杏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院子里的红蜡梅开的特别热闹,不若夫人今儿戴了红绢花,也正好应个景。”
红杏说着,就从梳妆奁里拣了两朵红绢花别在了姜夫人的发髻上。梳妆镜中的姜夫人明艳娇俏,明眸皓齿。若是不说,谁都不晓得这女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这岁月真是催人老,瞧,昨还没发现,今儿就看到眼角起了纹路,刚刚束发的时候,还发现了一根白发呢。”姜夫人悠悠一叹,“今年开春开的早,这又老了一岁,可真真是愁煞了人!”
正说着,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童声,“娘,睿承来给娘请安了。”红杏吓了一跳,姜夫人赶忙戴上了耳坠子,理了理衣襟,“哟,娘的心肝儿来了!”姜夫人亲自去门边打了门帘子,就见门外站着一个一身宝蓝色滚边回文锦袍的小男孩,生的美则美矣,就是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太过妖媚。小孩儿年岁尚小,脸庞都没长开,压不住那股妖媚,倒是显得有些女里女气,失了风骨。
“少爷万安。”红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就带着这个小少爷往茶几上去。姜睿承兀自在团几上坐了,眼巴巴的瞧着自家娘亲。“昨日先生教我背了老庄,只是那书深奥的很,儿子却是不甚理解。”姜睿承放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刚开始发育的青少年,处于变声期,因此嗓音有些怪异。
姜夫人嫁人前也是在家学中念过两天书的,老庄她自然是知道。“老庄那书本就深奥,你还小,不懂也是正常。听你先生的,先背起来,道理自然以后就明白了。”姜睿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可以去问父亲吗?父亲说我就要去成晖学堂就学,这段时日要多多念书。”
一提及姜知县,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红杏自发的避了出去,六姜家母子俩说话。
姜夫人揽过儿子,将他紧紧的护在怀中。“睿承,这两日就先不要去寻你父亲。你就安心在书房中念书,万事有娘呢。等到成晖学堂一开堂,娘就派人送你过去。你到了学堂可要好生用功的念书,娘还指望着你给咱们家光宗耀祖呢!”
姜睿承毕竟还小,没听出来姜夫人的话里有话。只道是姜夫人鼓励他用功念书之类,便点了点头。“娘,您放心,儿子一定好生念书,将来也跟舅父一般,当大官。”姜夫人欣慰的摸了摸儿子的发顶,“我儿长大了。”
县衙门刚开了门,就有一个青衣青帽的小厮进来,说要代主子递帖子。县衙门的门房上见是大户人家的小厮,差役们没敢多拦,就放了那小厮往里面去。
县衙门的这些琐事向来都是由师爷代管,差役引着小厮到了师爷的房里。
“我家少爷素来敬仰知县老爷,今日特命小的来给知县老爷递请帖。这个月初十是我家老夫人的寿辰,少爷在府中设宴,诚邀知县老爷赏脸前去赴宴。”来者正是沈家的小厮,之前姜夫人收到的请帖是夫人间相赠的,姜夫人还未曾将此事告知姜知县。这封请帖却是沈家少爷送来的,上面只提及了姜知县。
师爷毕恭毕敬的将请帖收了,直言知县老爷一定会前去为沈老太太贺寿。送走了小厮,师爷顺手将请帖往书案上一放,“沈家?这知县与沈家素无瓜葛,好端端的,怎会无故上门来送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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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安晏已经命副将吩咐下去,集体收拾行囊,三日后大军开拔,回酆都去。趁着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方安晏带着副将又去了一趟祁阳县。上次庙会的时候出来的匆忙,两人又急着救人,全然把除去逛庙会的目的全都忘了。等到二人回了凤霞关,方安晏才一拍脑门,“哎哟,瞧我这脑子!不是说给家里买些东西吗,咱们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今日祁阳县街上冷清了不少,来来往往的人几乎不得见。
“你说给家里买些什么好?爹娘那里大致买一些吃的用的,奶奶那里酒取玉器铺子里瞧瞧。姑母,姑母在宫里大抵是什么都不缺的,刀枪剑戟的也送不进宫去,这倒是难办了。”方安晏平日里只对宫里的方太妃想念的紧,倒是父母全都排在了姑母后头。
副将平日里也只给未过门的娘子买过一支发簪,其余的倒还真没什么经验。“方太妃如今在信宫内,听闻信宫全是居住先皇的妃嫔们,想来定是十分冷清的。不若少爷给太妃娘娘买只狗儿或是狸奴儿,有这些小东西伴在太妃娘娘身边,能解个闷儿也是好的。”
方安晏颇有醍醐灌顶之感,“可以啊,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姑母云英之时就养过一只狸奴儿,我瞧着好玩的紧,问姑母要了两次,姑母那时还不愿意给我。想来姑母是喜欢这些小东西的,那便去问问,买上一只,带回去给姑母解闷。”
如此一来,方安晏和副将倒是很快的就给家中父母、奶奶都选好了东西,方安晏顺带着就在首饰铺子里向掌柜的打听哪里有买狸奴儿的。
掌柜的一听就乐了,“客官请狸奴儿是想清鼠患啊,还是想养着逗闷儿啊?”方安晏一挑眉,“自然是养来逗闷儿的。”掌柜的一指街前头的一家饭馆,“客官有所不知。这狸奴儿可不是想买就能买着的。你得去请,岂不闻古诗有云:‘买鱼穿柳聘衔蝉’。更有诗云:‘裹盐迎得小狸奴’。您啊,准备好聘礼,往街前那家饭馆子去就行。”
“聘礼?”方安晏有些不解,“不过是一只狸奴儿,如何使得聘礼?”
掌柜的轻笑,“那饭馆掌柜的是个极其爱猫之人,他家的狸奴儿前两日刚产下了一窝小狸奴,正愁着该如何喂养。古人都说请狸奴犹如聘妾室,须得下了聘礼方得主人迎回家中。”
副将和方安晏只得又向掌柜打听了哪里有买小鱼的,这方匆匆的往东边去了。
元姒总算是得了自由,三下五除二的将叫上的绳子解了,赶紧去寻爷爷。元爷爷尚在睡着,面色有些发青。帮着爷爷解开了麻绳,元爷爷不小心被元姒的动作惊动,睁开了眼。
“嘘,”元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稍稍歇歇,然后想法子逃出去。我现在手麻得很,怕是没多少力气。”他们爷孙二人已经饿了两天了,元姒稍微一动弹就有些头晕眼花。
元爷爷今天倒是不咳了,面色瞧着却让人有些担忧。“四丫头,你没事吧?”瞧着元姒手背上血肉模糊的,元爷爷不禁有些心疼。从小到大,他都没舍得让孙女吃这些苦。
“不碍事。”元姒缩了缩手,“前门我听着是有两个差役守着,咱们实在没办法从差役手里逃走。不过他们一定以为咱们绑着手脚,插翅难逃,万万不会料到咱们能解了绳子,我瞧着后窗没有上锁,回头咱们就从后窗跑。只不过县衙门我实在是不熟,就算是出了柴房,也不知该往何处走,就要靠着爷爷指路了。”
元爷爷点点头,“嗯,这倒是不难。”
二人正说着,忽听柴房门外响起了说话声。原来是差役们到了放饭的时候,“红杏姑娘又来给咱们哥俩送吃的了!”红杏挎着食盒子慢慢走近,“我家夫人说了,就算是人犯也该吃了东西才有力气认罪。所以特地叫我多做了两份饭食,给差役大哥,和里面的人送过来。”
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些为难。“红杏姑娘,师爷有令,里面的人不能给吃给喝,若是让师爷知道了,师爷是要骂的。”红杏眼珠一转,“怕什么,我家夫人说了,师爷若是有不满的,就尽管去寻夫人说好了。再说了,这饭食一吃,水一喝,谁知道我曾经来过。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两位大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我家夫人是个心善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