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归墟之途(一)
何伯2020-03-05 16:263,316

  黑色的伞,灰白的休闲卫衣,又是大雨滂沱的天气,本极不惹人注意,然而背后的那双眼睛却如影随形,从始至终都没有将其跟丢。宇轩也知道,她一直都在,之所以故意不将她甩开,是因为宇轩很享受这种感觉。她在背后,和他保持着距离,却从来不会将他跟丢,他也不会将她丢下。所谓爱情,不过是两人携手走过一生,谁都不会对方弄丢。

  或许是因为偏僻的缘故,又或许是雨势真的太大,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车子也跑得越来越快,像他这样撑着伞,在雨中徐徐前行的,真不多见。路口的路牌在雨中显得孤孤单单。宇轩的脚步倏然停下,抬头看了看路牌上的字,而后眼见微微后瞥,像是在提醒背后那双眼睛:我们到家了。

  短暂的停留只是为了给对方一个逃离的机会。

  那双眼睛终于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

  “我以为自己终于逃离了那些诡谲的阴谋,可以和你平平凡凡的过完这一生,没想到,却仍然在另一个阴谋中斡旋。”宇轩低头苦笑,喃喃自语。他终是明白,有些事情,你越是想要逃离,反而陷得越深。

  宇轩的步伐不由得放慢不少,本来也就是不甚急促,只是现在慢得更明显了。雨珠在伞面汇成水流,顺着伞骨缓缓流下,滴落在地上,溅湿了他的裤脚。踩过低洼的水坑,泥水沁入鞋底,冰冷刺骨。他本不必这样的。他大可以施展自己的能力,躲过所有的雨水,不染一丝尘埃地回到家中。走慢些,不过是为了多给她一些时间,编造一个她认为足够说服他的谎言,起码不至于尴尬收场。有时候生活在谎言之中,未必不是一种幸福,毕竟真相那么残忍。也许谎言本身苍白无力,但我们所相信的,并不是谎言,而是那个说出谎言的人,她早已占据你心灵的全部,没有任何空隙可以生出怀疑。

  终于还是走到门口了。

  湿漉漉的伞被靠在门口,门没有锁,宇轩推门便进去了。

  卧室的门开着,房间内没有看到人影,但电视机的屏幕却亮着,正在播放她最爱看的韩剧《德鲁纳酒店》,遥控器和半袋薯片被放在茶几上,沙发上还遗留着薯片的残渣。浴室内有流水声传出,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悠扬的歌声。宇轩靠近浴室,那身影、那歌声,是她无疑了。她最喜欢在在洗澡的时候哼唱了。

  浴室内的娜娜似也听到宇轩的脚步声,于是试探性的问道:“是宇轩吗?”

  看着水汽中有些模糊的背影,宇轩明眸一笑,回道:“是我,我刚从外面回来。”

  “啊,你……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了。”娜娜貌似有些慌张,哼唱的歌声陡然消失了,流水声倒是愈加急促。

  才不过一会儿,流水声也消失了,浴室的门陡然打开,裹着浴巾的娜娜缓缓走出来。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身后,水珠不时从发梢滴落下来。一双碧藕般的玉臂裸露在外面,雪白的香肩不由得让人想要轻轻吻去。美人出浴,出水芙蓉,最是动人。

  宇轩火辣辣的眼神看得娜娜心头一阵发慌,俏脸都羞红了,怯怯地低下头,小声问道:“你……在看什么呀!”

  他沉默不语,只是嘴角一直挂着微笑。

  手指情不自禁地挑起娜娜湿漉漉的长发。旋即宇轩微笑道:“我帮你把它吹干吧!”

  “嗯。”娜娜羞怯地点点头。

  很快,裹着浴巾的娜娜,端坐在沙发上,宇轩站在沙发后面,轻轻拉起长发,分出一缕一缕,手里的吹风机一点一点吹干发丝间残留的水珠。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生怕弄疼娜娜。他的手法很熟练,像是做过很多遍,让人感到很舒服。娜娜都有几分吃惊。

  空气稍显沉默,只有电视机的声音,以及雨珠拍打窗户的声音,清晰入耳。

  “你刚刚出去了吧!”宇轩蓦然开口,手里的动作却依旧轻柔,没有受到半分影响。脸上笑容也是依旧。

  “嗯,家里没有零食了,所以出去买了点。”娜娜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的脸色很平静,眼珠也一直盯着电视屏幕,没有左顾右盼,不像是编造的谎言。但是不过眨眼,娜娜的一对眸子便微微一动,眉头轻蹙,脸色也变了些,像是涌现几分薄怒,又像是故意为之的伪装。

  娜娜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出去过啊?”

  宇轩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外面下着大雨,你的鞋子有湿透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不难猜出,你今天出去过。”

  闻言,娜娜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下意识地瞥了眼放在墙角的那双小白鞋,尽管已经被雨污染上斑点。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只有娜娜知道,她心里有着多大的起伏。如果仔细查看的话,便会发现,那双小白鞋并未湿透,雨水不过刚刚浸湿鞋底罢了,显然没有在雨中待多长时间。宇轩一眼便注意到那双小白鞋,怎能不让她心惊!可是娜娜想不明白,宇轩既然发现了,为何还要帮着自己隐瞒呢?

  不管心中如何波澜起伏,娜娜的脸上还是表现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回了一声:“哦!”

  “还有啊,我出去的时候呢,门是关着的,回来时门却开着。只有你每次回家,才会忘记关门。”宇轩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语重心长道:“你呀,总是不听话,说了多少次,回家后把门关上,万一有坏人怎么办!”

  言语中似有几分轻轻的责怪的意味。

  娜娜倒是不以为意,咽下薯片,狡黠一笑,道:“这不是还有你么,有坏人进来,你把他打跑不就行喽!嘻嘻!”

  在她面前,宇轩总是生不起气来,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宇轩希望它永远不要到来。当一个人已经习惯了另一个人的陪伴,分别就是彼此最大的惩罚。

  娜娜仍旧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大口咀嚼着薯片,笑意阑珊,很是可爱。她盯着电视屏幕,目不转睛:“你不在了,不是还有警察吗,他们一样会保护我的?况且,你不是答应过我们么,要和我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离的,难道你忘了吗?”

  “是啊,我答应过你,一生一世,都不会和你分开的。”宇轩好似笑了,又好似晃了神,追随记忆回到很久之前。

  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头发已经吹干,娜娜手中的薯片也早已吃完,可宇轩依旧是一言不发,像是陷入亘古的回忆,是醒不过来,还是不愿醒来?

  “阿轩!”

  “阿轩!”

  接连两声呼唤终于将宇轩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随后尴尬一笑:“抱歉,有点走神了。要不我帮你把它梳好吧!”

  “嗯。”娜娜轻轻回应道。

  头发刚刚吹干,稍显凌乱,是该好好打理一下。宇轩握着桃花木梳,一梳梳到尾,将杂乱的弯曲的发丝全部捋直,而后像黑的瀑布一样,垂在腰际。手法同样很熟练,完全不像是第一次为女人梳头。

  “你以前,也是这样帮她梳头的吗?”娜娜的目光看似停留在电视屏幕上,实则眼眸中暗含秋水,脸上笑意全消,隐约间似有几分忧愁。她不知为何就问出了这个问题,但总觉得,这个问题在她心中埋了很久。娜娜至今仍然不清楚,宇轩爱的,究竟是她,还是那个已经不在的人。也许他对自己的爱,不过是处于愧疚吧!

  “她?”宇轩愣怔,旋即眉眼带笑,道:“以前我就是这样为你梳头的,往后我还会继续这样为你梳头。”

  替代也好,愧疚也罢,世事终已如尘过,何必今夕追往昔。期初,或许是因为那张脸、那个名字,她成为她的替代,又或许真的因为愧疚,但至少现在,宇轩心里的是眼前这个人,无论她是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娜娜。

  宇轩的话似有深意,不过此时的娜娜却是不懂,毕竟她也不清楚,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她对他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都是在阴谋之中,为了活着而努力的人,是发自内心的相拥,还是抱团取暖,依偎前行,娜娜自己都快分不清了。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像她这样的人,配拥有真爱吗?

  本来就配吧!

  娜娜闭眼一笑,笑得极其苦涩。

  五日后,娜娜去学校上课,本是上午的课业,却知道下午都不曾回来。若是往常,宇轩必定会亲自去接她回家,可今日出去之时,娜娜却告诉宇轩,不比每天都来接她的。为此,娜娜还故意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口中嚷嚷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找不到回家的路吗?”无奈之下,宇轩也只好答应不去接她,然而就是这一次的疏忽,却让娜娜陷入险境之中。

  傍晚,窗台陡然出现一封书信,送信之人却不见踪影。

  宇轩拆开信封,上面写着:若想救人,便来归墟。

  自始至终,宇轩都没有着急,冷静得好像娜娜没有被抓走似的,即便是见到这封没有署名的书信。他知道是谁抓走的娜娜,也知道这封信来自何处。将他唤醒之人,布了如此大的局,不外乎是为了,宇轩手中那个归墟的秘密。该来的还是来了,无论如何都躲不掉吗?

继续阅读:第一百五十九章 归墟之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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