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尊铜人立在山顶，他们即将见证墨族，乃至是整个十族的变革。
被押解着登上祭坛，墨昆的身体始终站得笔直，他不会向任何人屈服，更不会向眼前这群杀害他母亲的凶手低头。
目光扫过台下，不少熟悉的面孔，更多的却是陌生人，但墨昆心里很清楚，无论熟悉还是陌生，在那些人的心里，他始终是个外族人生下的孽种。
而他们甚至从未见过墨昆的母亲，就会因为谣言与偏见，给霍灵毓冠以诸多骂名。
人的愤怒很多时候是虚妄的。
人们总是习惯以自己所认为的对错，去衡量他人的行为，用心中所谓的正义，去判断是非曲直，即便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
他们习惯了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用有色眼镜去看那些特立独行的人，然后以目光为刀，语言为剑，通过伤害其他人，彰显着自己虚无的优越感，而那所谓的义愤填膺，不过是虚妄的愤怒。
千百年来，十族就是这样高高在上地看待那些普通人的。
从那些人的眼睛里，墨昆看到的依旧是鄙夷的目光，恰如多年以前，他第一次来十族那般。
成见永远都是人心中难以逾越的大山。
那些目光墨昆早已习惯，如今更是不会因此而打乱自己苦心布置的计划，隐忍多年，对鄙夷与唾骂感到麻木，不就是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为母亲复仇吗？
墨昆收回目光，顺着祭坛的台阶上移，最后落在墨翟高傲的身影上。
他如今正站在祭坛上，俯视着那些即将属于他的臣民，两腮得意的笑容怎么隐藏不了。
“妈妈，你看到了吗，杀你的人就站在那里，他笑得很得意，不过很快，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当年加注在你身上的伤害，我会一点一点还给他。”
墨昆昂着头，此刻看向墨翟的眼神，一如当年那个夜晚，他眼中的那场大火。
大火烧毁了那座破旧的房子，却点燃了一个孩子复仇的心。
收起两腮的笑意，墨翟不自觉地往下看，看向正被押解着走上祭坛的墨昆，两道目光猛然碰撞在一起，墨翟从他眼中看到了凛然的杀意。
那样冰冷而强烈的杀意，不禁令墨翟的灵魂为之战栗。
墨翟心中突然涌现几分怀疑：“莫非他还有后手？”
转眼便将之否定，墨昆如今枷锁在身，体内抑制剂的药效依旧充盈，纵使他天赋异禀，实力超群，现下也掀不起多大的浪来。
况且墨谷和墨祁晗目前人在天都，尹柯也远处天外，他一个孤家寡人，能有什么后手。
至于那眼中冷冽的杀意，在墨翟看来，除了恨，剩下的也只有不甘，明明杀母的仇人就在眼前，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即将死在他手里。
定了定心，墨翟如是想道：“原来是错觉，倒真是吓了我一跳。”
“你母亲死在我手上，如今你也死在我手上，你的恨与不甘还真是恰如其分啊！不过你也只能带着这份恨与不甘，去下面见你那个嘴硬的母亲了。”
那样得意的笑容，仿佛大局已定。
恰恰是眼前的疏忽，夺走了墨翟最后的翻盘机会，他处心积虑布置了数十年，却在墨昆手上功亏一篑。
终于，又一次和这个杀母仇人面对面了。
“又见面了，少族长。”墨翟笑里藏刀。
“少族长”这三个字，听起来是多么得嘲讽，一个名存实亡的头衔，却让无数人抢破了脑袋，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有时墨昆在想，如果他的父亲不是墨祁晗，而是墨族的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没有神血能力的普通人，他的命运，以及他母亲的命运，或许会好很多。
墨昆很不屑地笑了笑：“事到如今，还有必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吗？”
“一直戴着伪善的面具，你不累吗？”
他可是很了解墨翟的为人，表面仁义，背后狠辣，这些年他赚够了名声，也捞到了不少利益，伪君子这名号给墨翟再合适不过。
只见墨翟捋了捋胡子，笑呵呵地说道：“戴着面具的确很累，但不带着面具，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
“确实，像十族这样冷酷无情的地方，如果不装出一副伪善的面孔，你又怎么可能会有今天般地位和声望。”
言语间，墨昆不由得望向祭坛下那些无知的人们：“他们恐怕还不知道你有怎样的野心吧！”
“知道又如何？”墨翟森然道：“我的人就埋伏在他们之间，一旦有任何反对的声音，我会立刻将他抹除掉。”
就像当年抹除墨昆母亲一般。
“况且他们如今巴不得我挤掉那老家伙的位置，在那个老东西的带领下，墨族真的没落了。”
想要顺理成章接替墨谷的位置，总要编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诓骗那些无知的人们，同时说服自己的贪婪。
“野心就是野心，再完美的理由也掩盖不了它的肮脏。”墨昆嘴下毫不留情。
墨翟自觉胜券在握，又怎会与墨昆一般见识，去逞那无所谓的口舌之快。
“随你怎么说，反正成王败寇，胜者说的便是真相。”墨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仿佛预见了胜利。
墨昆微微低首，沉声道：“的确，成王败寇，但很可惜，这场权与利的逐鹿，你并非赢家。”
闻言，墨翟笑得更加大声。
“事到如今，你仍然不死心吗？让我猜猜看，你还在期盼着谁能够来救你，是你的恩师尹柯，还是你那位窝囊的父亲，又或者你名义上的爷爷，我们大公无私的族长，墨谷？”
字里行间充满了嘲讽与得意。
墨翟仍旧以为，他距离那权力的至高点只有一步之遥，而这一步他随时可以跨越。
胜利的愉悦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令他逐渐淡忘，只要他没有迈出那一步，只要他没有登上那个位置，就永远不算成功，哪怕失败的几率是一亿分之一，也不算成功。
“哼！”墨昆陡然一笑：“你就不好奇，我明知你有阴谋，为何还会束手就擒，心甘情愿和你会十族？”
“仅仅是因为你用夜菀辰的性命来要挟我吗？”
回忆起捉拿墨昆当日，墨翟等人悄悄潜入中山别墅，绑架了夜菀辰，以她为诱饵，才逼得墨昆乖乖就范。
一切都非常顺利，由于夜菀辰没有战斗能力，又是突然下手，所以墨翟从头到尾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计划。
然而听到墨昆此言，又会议起当日的情形，墨翟心中隐隐地涌现出几分不安。
见大哥脸色突变，墨砦忍不住道：“大哥，别信他的鬼话，这小子鬼得很，他说这些肯定是想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完全没必要，我巴不得早点杀了你们。”墨昆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找死！”
墨砦早有杀墨昆之心，如今被墨昆一激，杀心更重，翻脸便要开启虚纳，召唤刀刃将墨昆杀死。
“等等，听听他怎么说。”墨翟抬手拦下。
越是不安，越是好奇，墨翟很想知道，墨昆还有什么样的后招没使。
“中山别墅曾经对抗过外星入侵，它的防御力不亚于世上任何一座军事堡垒，就凭你们几个人，如果不是我放水，你们能够进入中山别墅吗？”墨昆嘲讽着他们的无知。
墨翟反问道：“可我明明躲过了所有的监控。”
“别墅周围的监控，你们的确躲过了，可是树林内的纳米监控，你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
“如此说来，你是故意被抓的。”墨翟眉梢微敛，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可墨翟想不明白，如果墨昆说的都是真的，他故意被抓回墨族，又甘愿成为他们的阶下囚，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我不束手就擒，你又怎会放心大胆地去实行你的计划，而我又如何会有机会去布置我需要的一切。”事到如今，墨昆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墨砦轻蔑道：“可笑，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去布置你口中的计划。”
“我可没说过，我是一个人回来的！”墨昆低沉着声音说道。
一语即出，所有人皆为之震惊。
“星儿，该你出场了。”
话音刚一落地，墨翟身后陡然出现道人影，不是身着弑神者装甲的木星儿，又会是何人？
突然出现的木星儿令众人皆是一震。
祭坛下的墨族人不知上面究竟发生了何事，一时间议论纷纷。
“别动！”
墨翟意识到身后有人，立即想要反抗，怎料木星儿的粒子炮已经对准墨翟的脑袋，但凡墨翟稍有异动，他的脑袋就会被打得稀烂。
“忘了告诉你，刚才和你说的这些，其实也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现在得意的是墨昆了。
确实，墨昆先前的举动并非是毫无意义的。他利用语言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为木星儿隐身到墨翟身后争取时间，这本就是他计划好的。
墨翟无愧大长老之位，即便被人拿枪指着脑袋，依旧面不改色，镇定异常：“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以为绑架了我，就能保你安全，看看你自己的处境吧！”
墨昆侧目，却发现两把刀已经已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持刀人赫然便是墨砦和墨佢煜，而其他两位长老，墨寅与墨昀熵也已手持兵刃，与祭坛上的侍卫一同将二人包围。
局势的变化如过山车一般跌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