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的地方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月,大雪纷飞,冷风凛凛。然而在这个离赤道只有几百公里不到的海岛上,雪是基本看不到的,雨倒是经常见,还有不知疲倦总是舍不得下班的太阳。
仿宋式的楼阁在阳光的辉泽下显得明亮而宏伟,像是漆上了一层金箔。
范文星站在另一座高楼上,看着对面的天一阁,巨大牌匾上的三个镀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千百年来都没有丢失它的荣耀。
街道在阁楼的阴影之下。人流已经比当初宇轩来的时候小了很多,摊位少了,顾客也少了,买卖也少了。就连宇轩曾经见过的怪老头也不见踪影。相信再过一段时间,这条街道就再也见不到炼金术师的存在。有些东西终归会被时代所淘汰。
看着如今略显荒凉的天一阁,范文星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功过是非只待后人来评吧!
他毅然转身,走进了背后的镜子。
镜子里是另一个世界。大好河山,静谧如永恒。风过留意,燕过留声,疏影摇曳,花开不零。如果可以,生活在这里一定会是很多人的追求,毕竟,我们都渴望逃离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逃离我们不得不去承担的责任。
很可惜,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
也许美的东西都虚无缥缈。
远处的山巅上,尹柯站在断崖边缘,眼中是这大好河山。
范文星找到了尹柯,一个闪身,从原地消失,进而出现在尹柯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共同欣赏这山川脉络。
“你也得到消息了吧?”范文星率先问。“就在昨天,伊诺带人潜入了美国空军基地,偷走了美军最新研究的第六代航空战机,M731。”
尹柯点点头,说:“一早就得到了。”
“那你也应该知道,他偷走这架战机要打算干什么。”
范文星又说。
“我知道。”尹柯一点也不遮遮掩掩。“伊诺拉了黑天使入伙,又偷了美军的航空战机,就是想要去月球,借助那架飞船上的空间跳跃系统,进入其他星系,寻找可以杀死我的方法。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在月球着陆了。”
范文星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以尹柯和未来之眼的关系,这些事情他肯定早就知道,甚至知道更多,但是他却放任这些事情的发生,从不插手,包括自己的结局。难道能够让他上心的,只有那个所谓的“星河纪元”计划吗?
“既然你一早就知道结局,为何不想办法改变它?”
“改变?”尹柯自嘲一笑。“为什么要改变?有一个结局不是很好吗,我已经等那一天等得太久了。”
尽管明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可有些人依然期待着那个结局。就如同飞蛾扑火,虽死不悔。
“况且,假如伊诺不离开地球,我们筹备了这么久的‘星河纪元’计划,根本无法实现。他是我创造出来的,我了解他,他也了解我。但凡让他听到一点风声,他必定会不顾一切的打乱我们的计划。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应该明白。”
尹柯继续观望着这镜子中的锦绣山川。
记得有这么一本畅销书,名字叫做《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虽然没怎么读过,可这书名却挺讨人喜的。天才与疯子往往是同一路人。和尹柯待久了,这种感觉会越来越深。范文星自然也不例外。
偶尔,范文星会为自己感到担心,担心自己和这个疯子待久了,自己也会变成疯子。不过,转念一想,他又不担心了。这世上,谁还不是个疯子呢?
……
同样是一面镜子,光洁无暇。
“老板”站在镜子面前,头顶是一盏昏沉的灯,只能照亮一个人的范围。其他一切都是乌压压的黑暗,向背后无休止的蔓延,找不到边界,如同镜子里那没有边界的世界。
镜子中有着另一个“老板”。
“你究竟是谁?”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老板”问。
黑暗中,沉默了很久。
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终于,镜子中的“老板”开始动起来。隔着镜子,似乎隐约听到面具之下的低沉的笑声,仿佛他才是真正的“老板”,而“老板”才是那个属于镜子里的人。
“我是谁?”镜子里的笑声更加明显了。“我就是你呀!”
“老板”立即反驳说:“不,你不是我,我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我。”
“你已经死了?你真的确定吗?如果你已经死了的话,如何能去冰海之下,毁灭异科调查局呢?又如何与我站在这里对镜长谈呢?”
镜子里的另一个“老板”对着自己的主人质疑。
“老板”有些迷茫。
“那场爆炸中,我明明已经……”话说了一半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一场爆炸,一场令人胆战心惊的爆炸。那段记忆,就像是硬盘里面的资料,被人删除了。他记得他曾经是谁,可他不知道他现在是谁。
“死,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对你来说。十二宫的人一代一代追杀你,可你还是一代一代重生归来,就凭那么一颗小炸弹,也想要你的命,真是可笑啊!”
另一个自己的话让“老板”更加困惑。
死亡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为什么对他来说就不容易了呢?还有十二宫,为什么要追杀他?他口中一代又一代的自己又是怎么一回事?
镜子里另一个“老板”又开口说:“爆炸的巨大冲击将你的意识从肉体中剥离出来,寄居在一个诡秘的盒子里。那盒子阴差阳错找到这具腐朽了不知多少年的尸体,你的意识与他相融,又或者说,你的意识附着在这具尸体上,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真正意义上讲,你并不算是一个死人,如果能够找到你的身体,还有希望变回曾经的你。不过,一旦这具身体受到重创,你还是一样会死,而且是彻底的死亡。”
那镜子里的另一个“老板”慢条斯理的讲述着。
“老板”一动不动的听着。
昏沉的灯光在镜子里分成两道,黑暗却在无尽的延伸中交融到一起,分不清哪个是镜中,哪个是镜外。
“既然我还是我,那你呢?你又是谁?”
“老板”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还带着几分警惕。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在防备着谁,是自己,还是镜子中的自己。
对话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同样的问题问了第二遍了,然而镜子里的那个“老板”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表现,眼睛里依旧带着笑意,就像老父亲教导着不谙世事的孩子。
镜子里的另一个“老板”再次回答:“我说过了,我就是你,确切来说,我是现在的你。”
他还是很迷茫。
什么过去的他?什么现在的他?有什么区别吗?
从“老板”的眼神中,“他”看出了他的迷茫。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解释再明白一点,至少要让他相信才行。
镜子里的人摸了摸手指的黑宝石戒指,隔着厚厚的皮手套也摸不出是何感觉,可是他又笑了,有些狡黠地笑了。虽然戴着面具,但“老板”知道,他一定笑了,而且笑得很渗人。
忽然,一个激灵让“老板”的瞳孔骤然扩大。
画面里的男人穿着宽大的斗篷长袍,脸上挂着一张面具,手上的皮手套油光发亮,一身的黑色,正好掩藏住指背上黑宝石戒指的隐晦光泽。
他的面前是他的敌人,成队成队的敌人,数不清有多少,不过每个人手里都端着枪,扣着扳机,稍不留神就会把他们打成筛子。当然,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知道,就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后,这些人都会倒在地上,鲜血流成一条河,分辨不出谁是谁的。直到死的那一刻,他们的子弹也没有打在敌人的身上。
他的背后是他的伙伴,也可以说是他从各地招募来的打手,只是现在看来,他们更像是前来看戏的观众,毕竟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说是观众甚至都有些过了,因为他们连呐喊助威都没有。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现在轮到镜子里的人问镜子外的人了。
“老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惊叫出声:“那一天是你!”
“不错,正是我。”
当时杀那些人的时候,他就像魔怔了一般,控制不了自己,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们。现在想来,那个他也许根本不是他。
“当然,那也是你,那是你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我只是将它无限制的放大,然后呈现在你眼前,最后给你力量去实现它。”
“老板”盯着面前镜子中的自己,眼睛里的火快要烧出来了。
每个人都会有过邪恶的念头,可只要压制住,这些邪恶的念头便不会演变成罪恶,而一旦被放大,就……
“你在生气?”镜子里的人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也直直地盯着他。
“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如果没有我的力量,你们连异科调查局的门都进不去。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瞪眼?”
镜子里的人冷冷的笑。
“难不成,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谁是镜子里的人,谁才是镜子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