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七章 失落之第(二十七)
何伯2020-09-16 19:304,119

  淡淡的微风吹过,掀不起几粒沙子,最多不过在起伏连绵的沙丘上割开几道沟壑,而后转眼便被流动的沙子填平,微风似来自千年前,吹奏着无限的思念,在浩瀚的沙漠中回荡,等待着某个人来听懂心声。

  夜色低沉,沙漠又再次被笼罩在星空之下,满天繁星犹如脚下黄沙,永远数不清,星光好似望眼欲穿的思念,穿越亘古而来,挥刀不断。

  博格达沁已经彻底消失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大漠的风中,也许那风也是从千年前吹来,她带来了博格达沁,让他们可以有幸一睹大唐玄奘的风采,也让孙悟空有机会找回那段丢失的记忆,但她停留得却是那般短暂,短暂到不足以看清一眼,不足以记住一个人的样子,就又将大唐玄奘连同博格达沁一起带回那个遥远的时空。

  众人又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还和昨晚一样,围着篝火,背着骆驼,准备在星光的注视下,乘着微凉的夜风如梦,他们十余步以外,那片开阔的沙地就是消失的博格达沁,它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披着黑夜的面纱,不留一丝痕迹。

  孙悟空坐在沙丘上,手臂抱着膝盖,背挺得不是很直,却也不是被身后的夜风压弯,他面朝着那片开阔的沙地,眼睛就盯着那里,阿耆尼国国都博格达沁,玄奘身影最后消失的地方,一句话不肯说,只是那样发呆般地看着。

  从安营扎寨开始,孙悟空就一直这样,盯着那片沙地发呆,谁叫他都不理睬,只是呆呆地盯着那里,目光好像能顺着几缕“漏网之鱼”的凉风,被带回千年前,大唐玄奘的身边,将师父的身影烙印得更加深刻。

  篝火上架着一口大锅,里面是用压缩蔬菜和肉丁煮的汤,雪沐瑶盛了一碗,端给宇轩,看着宇轩捧在手里,还有些烫,却能暖暖身子。

  “他这样……能行吗?”雪沐瑶看向坐在沙丘上的孙悟空,那孤单的身影仿佛在风中坐了许多年,以前的眼中是迷茫,如今的眼中是无尽的念想。

  若是在外面,一顿不吃不喝倒没什么大碍,可这里是沙漠,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能量,哪怕是睡觉,都要顶着刺骨的寒风,消耗比外面多一倍的热量。

  更让雪沐瑶担心的是孙悟空的精神状态。失而复得最是可贵,得而复失最是遗憾,短短不到一个小时,孙悟空便将二者全部都经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雪沐瑶担心孙悟空承受不住这一切,又或是太过思念爱你师父,精神上出现问题。

  宇轩的目光也缓缓移向沙丘,孙悟空坐上面的样子,就像多年前孙悟空初次见到的他。“他会走出来的。”宇轩十分笃定。

  当年的孙悟空能够带他走出那些阴霾,如今的孙悟空便不会自己深陷其中。感情是这世上最难理清的牵绊,无论是爱也好,恨也好,思念也好,友谊也好,亲情也好……一旦沾上,便再也无法扯得干净,而世事又偏偏是感情织成的大网,网向人间,谁都无法逃脱。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宇轩仍旧斩不断,也理不清这张感情的大网,但终究不再被这张大网束缚得那般沉重,所以一点也相信,曾经跟在玄奘法师身旁修行的孙悟空,一定能走出那些沉重的过往,不会思念牵绊住脚步,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城市连同他的故事被埋在风沙之下,就像思念被埋下记忆之中,一群人的如梦似幻,一个人孤独苦修。

  “你不去劝劝他么?”雪沐瑶又开口道。孙悟空毕竟是宇轩带出来的,和宇轩的关系也最好,因而雪沐瑶觉得,由宇轩出面劝劝,应该会好很多吧!

  风吹皱了碗里汤,吹不皱宇轩脸庞,他道:“没用的,谁劝都没用,只能他自己走出来,而且他一定能走出来的。”

  劝说与安慰往往只是让人觉得舒服一点,如果一个人不能说服自己,说服自己的心,那么越多言语只会让人困得越深,就好像在深渊里,你以为抓住了绳子,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宇轩莫明想起玄奘大师告诉他的那些话,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疑问。玄奘说他不是一般人,宇轩便以为玄奘大师是指能力者,而那非同一般的路,宇轩也就自然而然当作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包括未来将要经历的一切。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宇轩经历的那些却是不一般。

  宇轩不懂的是话的后半段,那些话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合适,当然放在宇轩身上也同样合适,可堂堂一代佛法大师,又怎会用这种“万金油”似的话语来敷衍呢?完全没有必要的,所以宇轩觉得,玄奘所言必然意有所指,只是他现在无法理解玄奘的弦外之音。

  喝了口碗里的汤,胃里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浑身上下都暖暖的,又能扛过一夜的冷风了。

  鬼未站在孙悟空身旁,看着孙悟空如今这样魂不守舍,心里难受,又担心他会出什么问题,语重心长地劝了孙悟空好久,可孙悟空却连一句话都没有回她。他守着那片空荡荡的沙漠,她守着他。

  都在等着宇轩上前劝说孙悟空,不曾想最后走上沙丘的,却是另一道毫不相干的身影。离相,他上去干什么?

  “阿未!”离相将手掌轻轻搭在鬼未肩上,声音中带着几分叹息,好像穿过无数个岁月,沉淀在风中,隐隐透着些无奈的语调。

  “大哥?”鬼未有些惊讶。

  以前她和孙悟空的事情,离相一向是最反对的那个,虽然此次回来,离相与孙悟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除了和鬼未有关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因而鬼未实在想不到,大哥会主动关心起孙悟空来。

  背后的风让离相都感到几分凉意:“这里风大,别着凉了,下去喝口热汤吧!”

  “可是他……”鬼未看着孙悟空,欲言又止,眼中心疼、担忧,生怕一离开他就会出什么事情,关心则乱啊!

  “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帮你劝劝他。”离相瞥了眼孙悟空,最终还是对着鬼未,言辞诚恳。

  “可是……”鬼未回首看着孙悟空,依旧放心不下,但一看离相诚恳的眼神,觉得大哥应当不会对孙悟空做些什么,况且还有那么多人看着,而且离相又极其擅长语言的艺术,说不定又他来劝劝或许有用。

  “那好吧!”眼睛里流露着不舍,担忧或许占得更多,鬼未只好三步一回头地走下沙丘。

  直到鬼未在篝火旁坐下,离相才陡然开口问道:“想起来多少?”他也望着那片空荡荡的沙漠,看到的是同一座城池,眼中却是不同的身影。

  “都想起来了。”一直沉默的孙悟空却在离相面前开了口,确实令人意想不到,只可惜众人距离他们有些远,夜色又昏沉,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也看不到他们微微起落的嘴唇。

  “你的,还是她的?”离相下意识侧目,看了眼鬼未,而鬼未忙着接过夜菀辰递来的汤,并未注意到,不过离相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孙悟空依然望着那片茫茫的沙漠,眼角的余光都扫不到鬼未,眼前却好像浮现出一道道身影,每张面孔都是鬼未,但不同的衣着却显露出她们不同的身份。

  短暂的沉默后,孙悟空吐出了两个字:“都有。”

  这是离相最不愿意听到的两个字,可是只有听到了这两个字,离相才觉得心安,才能有继续和孙悟空聊下去的念想:“那你也都应该知道了吧!”

  “嗯。”孙悟空眼前不止那些面孔,还有他和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我和她的结局每一次都是那样,这一次也不例外,是不是?”

  离相居然犹豫了,可是犹豫之后,离相仍然打算告诉孙悟空真相,毕竟孙悟空已经恢复记忆,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是,从你们认识开始,那个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就像我们和宇轩一样。”被操纵的牵绊最终就成了宿命,永远无法逃脱的宿命。

  “你是事先知道这一切,所以才阻止我和她在一起的,对不对。”恢复记忆,孙悟空终于想明白了所有的疑问,也终于明白一个哥哥为了妹妹的苦心,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但相依为命,这份亲情会更加坚固。

  长长地叹了口气,离相脸上有着些无奈的苦涩:“没错。每一次我都费尽心机的阻止你们在一起,甚至阻止你和她见面,可是每一次,我都无法阻止结局的发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如果他真的有能力阻止一切的发生,鬼二和魍也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他明明知道未来会发生那些事情,偏偏就是改变不了,即使他将一切告之鬼未等人,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也许这就是历史的必然。

  “所以,也是你将我放逐到那里的。”这件事并没有出现在孙悟空的记忆中,因为当时他已经被离相的念力所影响,失去所有的记忆,也不记得这件事情,不过依稀能够猜到。

  离相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那件事是我做的,而恰恰就是你失踪的那两百年,宿命之轮停止了转动,只要我不让她靠近那个地方,然后尽快完成任务,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他成功了,确切来说也不算成功,只不过是拿根棍子将它命运之轮卡住,而后在它转动之前,步入下一个轮回,可是企图超越命运的人,最终都会被命运追赶上的,这一世便是如此。

  “那你这一次问什么不用同样的方法,阻止我和她见面呢?”孙悟空倒是希望离相这样做了,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两个人都痛苦。

  离相又何尝不想如此,只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超乎他想象,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一切就都发生了。不过幸好他找到了对策:“我找到了可以结束这该死的宿命的办法,所以没必要了。”

  “是这个吗?”孙悟空的目光终于动了,斜斜看向离相腰间的小包,问道。

  “是。”

  自出发那天开始,那个小包就挂在离相腰间,从不离身,甚至睡觉的时候都要带着,可想而知,那里面的东西对离相来说何其重要,所以听到离相说有结束宿命的办法,孙悟空才第一眼就看向他腰间的小包。

  孙悟空问:“会伤到她吗?”

  “这不应该问我,而应该问你,如果你有能力保护她,那么她不会出任何事情,可若是你没有那个能力,或许你们二人都会死在里面。”离相很严肃,绝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听到这话,孙悟空却笑了:“呵……其实死在一起也挺好的,反正我也活腻了,正好可以去地下见见师父,说不定还能请他来主持我和阿未的婚礼。”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离相的脸瞬间沉下来:“你想死我不拦着,但你不要拉上阿未,我希望她活着,好好地活着,哪怕余生没有你的影子,浑浑噩噩,也都无所谓。”

  就连离相自己恐怕都没有想到,他心中竟有如此深的执念,他看透了世间的一切,像得道高僧一样,却唯独对身边的人执念颇深,而那份执念的名字叫做,守护。

  孙悟空低首笑笑,而后站起来,侧过首,对离相说到:“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如果鬼未出事,孙悟空应该会毫不犹豫跟着一起去吧!

  风突然安静了,骆驼却有些躁动,猛然间站起来,咀嚼着草饼的嘴突然不动了,不停地眨眼睛,脚蹄子乱动,却又不知道该往何处。

  墨昆和歌舒湛见状,立即拉住骆驼的缰绳,可是骆驼的力量很大,数量又不少,差点把他们甩飞出去。

  雪沐瑶大惊失色:“它们这是怎么了?”

  宇轩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骆驼为何突然会这般躁动。

  此刻夜菀辰则看着一只骆驼的眼睛,从它眼睛里看出来恐惧,然后说出了令众人都震惊不已的话:“它们说,地下有东西在靠近我们,而且数量很多,已经……把我们包围了!”

继续阅读:第两百八十八章 失落之地(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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