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相信你啊!”禾臻好不容易才捋平了舌头。
陆昀之直起身子,又道:“禾小姐,我刚刚说过一句话,要做个让人相信的人,而自己绝不要相信任何人。就在刚刚那几秒你又犯了个错误,轻易的相信了我。”
陆昀之勾着唇,笑的意味深长。
禾臻好不容易回过神,道:“所以,陆主编的意思是……”
陆昀之整了整袖口,又看了看时间:“我还有十分钟就要出发,你需要我送你到公交站吗?”
禾臻忽然有点生气,她突然站起身来:“所以,陆主编是不会签我的。”
“禾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把问题问的那么明白,你完全可以从事另一个行业,作为作者对于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陆昀之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对,很重要,需要用一生去维护的梦想。”
陆昀之忽然蹙眉,他看向禾臻,眼前这个较弱的女孩,深黑色的大眼睛里,似乎有灼灼光芒在闪烁。
她执拗地咬着唇,真的生气了。
“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嘴里的陆昀之主编和别人不一样,他为了让作者好好写文甚至请作者吃饭,替作者付房租,甚至帮作者养狗。可你跟我想象中尊敬作者,爱护作者的陆主编完全不一样。”
禾臻回身拉着行李箱,微笑女王自觉地跟在背后,一人一狗正要出门,又被陆昀之叫住。
“你要去哪里?”陆昀之问道。
“我去哪里和陆主编有关系吗?”禾臻坚定着步伐往外走,没有回头。
“你去哪里的确和我无关……但你要带走的钟和我有关。”陆昀之毫不掩饰。
禾臻还以为自己洋洋洒洒地夸了陆昀之一顿,他能改变主意呢,结果还想着的只是……她的钟!
她真是好气!
禾臻猛地转身,发现陆昀之正离她不过一寸的距离,她仰起头,做最后的挣扎:“陆主编,我可以把古董钟送你,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签下我的稿子,分成比例任你开。我相信你知道我是一个有潜力的作者……”
“你要送我钟?”
“对,送钟。”
“禾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在骂我?”陆昀之声调又冷又平。
禾臻咬着唇,情绪起伏了半天,仰头看着这位五官清隽生动的男人,酝酿了很久问道:“所以,你绝不可能签下我的文?”
“对。”陆昀之决绝回道。
“那——”
禾臻脸涨的通红,气得不行,忽然放下行李向前走了一步,她直直地盯着陆昀之,陆昀之也俯视着禾臻。
两双生动眼眸里各有奇妙的情绪在流转。
不知静了几秒,陆昀之先开口道:“禾小姐,你盯着我已经有十二秒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男人的脑子里是真的装了个计时器吗?
禾臻真是气绝了!
“不送了!”
“……”
气还是没消,她用力地踩了陆昀之一脚,陆昀之迅速收回右脚,震惊地滚了滚喉咙,而面前的女孩继续道:“不给您送钟了,陆主编,你安心地‘咔哒’‘咔哒’‘咔哒’地……”
陆昀之瞪大眼,忽然有点害怕眼前这位神情夸张的女孩接下来有什么惊人的举动。
下一秒,她终于抛下了最后几个字:“像一个准点的计时器般活着吧!”
话落的瞬间,女孩竟然大摇大摆地一只手拖着行李,一只手牵着一只狗出了他家的门。
过了三秒,陆昀之才缓过劲,他请人吃了一顿饭,却被人骂了一顿,踩了一脚,却没看到他梦寐以求的朔月钟。
陆昀之脸色很难看,他发现面对禾臻他简直处处被动!
禾臻很是沮丧,出了陆昀之的家她才对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刚刚应该多追捧陆昀之几句,指不定他就要改变主意了。
她站在人头涌动的人行道,吹着冷风,有些沮丧。
她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最近遇到了太多事,几个月前,爷爷去世,她蹲在爷爷的病床旁边,那个已经瘦的面目全非的老人家紧紧握着她的手,对她叮嘱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臻臻,一定要当个大作家。”
她的梦想,从小到大的梦想便是当个大作家。
爷爷去世,她终于还清了欠下的医药费,她终于下了决定告别枪手,告别当米思薇的影子。
可她的稿子被盗用,她莫名其妙地成了抄袭狗,她的个人信息被人曝光,在换电话之前她可以接到无数个骚扰电话,她付不起房租被赶出房子,她一次次又一次次地被退稿都没把她打倒,因为她还抱着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可是现在呢?
她最后的希望好像就要破灭了,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走着走着她又走到了文博图书城的对面街。
她立在原处,望着对面的文博图书城,今天是米思薇的签售会。
热热闹闹的LED屏幕滚动的红字是:热烈欢迎当红悬疑美女作家米思薇携新书的《夜幽行》在文博图书城举办作者签售会。
队伍已经排了好长,属于她的作品,如今却成了别人的新作。
禾臻终于哭了,这一刻,她没了爷爷,没了家,没了希望,唯一有的只有一座古董钟和一只狗。
微笑女王舔了舔禾臻的脚,试图安慰她,可是夺眶而出的眼泪已经无法停住。
“别碰我,微笑女王!”
她呜呜大哭,打了个电话给林恬伊,半天没人接,她实在无处诉说心中的郁闷,一连发了几个微信语音给林恬伊。
一连骂了陆昀之好几遍,可又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直到背后忽然有人递过纸巾,她抽空接过,哽咽着道:“谢谢……”
“还需要吗?”是个好听的低音炮。
她徐徐回过身,泪眼朦胧,只见前方站着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生,她道谢道:“谢谢你……”
“擦擦眼泪吧,在这里哭的人真多啊。”男人又递过纸巾。
她好不容易揩干眼泪,这才看清面前的男人,一身白衬衫黑裤,干净简单,棕色的发丝仿佛泛着琥珀色的光感,一双眼睛黑色清澈,不自觉带着深邃的忧郁。仿佛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校园高大帅气又多愁善感的学长。
禾臻有点疑惑:“为什么在这里哭得人很多?”
难道还有人跟她一样惨吗?
“因为这里是失恋博物馆啊。”眼前的男人安静地笑了,可眸光却隐隐约约有些忧伤。
禾臻抬起头看了看牌匾,蓝底白字写着一行:失恋博物馆。
她在文博图书城来来回回这么久居然还没有发现这家店,不免有点惊奇:“居然还有这种店。”
男人笑了:“我的博物馆开的很久了,只是你每次来的时候只是望着对面的图书城,所以没有察觉到你背后还有这样一家小店。”
“每次?”
禾臻显然有点惊奇,她确实经常出现在文博图书城附近,特别是周四下午,因为几乎每周四,文博图书城都会有作家的签售会。
而她只敢在图书城的对面眺望那长长的读者队伍,她梦想着有一天她也能够在那里开一场签售会。
禾臻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自己每次站在这个位置像个望夫石般望着图书城的样子在外人面前,是不是很傻?
“你喜欢的人在文博图书城工作?”
面前的男人开口的瞬间,又觉得唐突了,礼貌地问道:“我是不是问的有些多了?”
“不会不会……”禾臻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可又不打算解释。
他伸出手,介绍道:“我叫祁承,你要来参观参观我的博物馆吗?”
禾臻回握了一下祁承的手,指尖微凉,她又看了看祁承,好似在笑,眼里却藏着微冷的情绪。
看不分明,却又让人忍不住想深究。
她跟着祁承进了博物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巨形的海报,上面堆砌了一大堆类似心灵鸡汤和感悟之类的句子比如:【最后是“我爱你”换“对不起”。】【不好意思,再见吧。】【你说我们最好的结局是:分开。】
而真正让禾臻震撼的不止是这张巨型海报,而是博物馆里的展品,有球鞋,手套,有打火机,订婚戒指甚至是避孕套。
这些展品通通是分手恋人一方留在博物馆,作为展品展出,琳琅满目,却又隐隐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刺痛。
禾臻在一枚钻戒面前停住,注视了很久,祁承才解释道:“这枚戒指是一个女孩留下的,她说这枚戒指是男孩凑了大半年的工资买的。”
“那他们为什么分开?”禾臻问道。
“意外。”祁承若有所思。
“意外?男生变心了?”
“车祸,婚礼前一天,男生出了车祸,”祁承神情凝重,语气沉重,“所以女孩永远失恋了。”
禾臻侧头望了望祁承,他深邃的眼眸好似不自觉地带着深深的忧伤,那样的忧伤深不见底,让人无法窥探。
也许他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吧。
禾臻深思的瞬间,祁承忽然侧头也看向了她:“你在想什么?”
禾臻有点语塞,解释道:“我刚刚在想,是什么样的契机,祁先生会开这么一家失恋博物馆?”
祁承深邃的眸光中有瞬间的迟疑,旋即又解释:“可能,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可以摆放这些带有伤害的纪念品吧。”
“仅仅如此?”
“对,就这么简单,跟我的名字一样简单。”祁承淡淡一笑。
禾臻看向祁承的蓝色胸牌:馆长祁承。
“你的名字一点也不简单,笔画挺多的。”禾臻打趣道。
祁承忍俊不禁:“还没问面前漂亮的女孩贵姓?”
禾臻有点害羞,脸红道:“禾臻,禾是禾苗的禾,臻是臻品的臻。我是个悬疑作家,笔名是……”
禾臻欲言又止,又道:“不重要了。叫我禾臻就好了。”
祁承见禾臻神情微变,安慰道:“其实你也可以留下一样纪念品。当做对过去的告别,又或者对未来的希冀。”
“纪念品?”禾臻知道祁承误会了她哭的原因,顿了顿道,“我的失恋可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不重要,”祁承温柔地笑了笑,“你相不相信,留下遗物的那些主人后来告诉我,他们后来都收获了另一种好运。”
“这么神奇?”
“恩。”祁承笃定地点了点头。
“馆长,我真的可以留下一个纪念品吗?”禾臻仰头问道。
“可以,但是……”
禾臻愣了愣,祁承又淡淡地笑了笑:“你别叫我馆长了,叫我名字吧。”
禾臻留下了一张白纸,这样一个看似普通却特殊的展品连祁承也有点看不明白了:“白纸?”
“嗯。”
禾臻点了点头,在白纸旁边的展品标签上留下了一行字:“从现在开始我是一张空无一物的白纸,等到有一天白纸变得绚烂,我会再回来。署名:何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