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接囚的日子,绯鱼带着女牢众属从胡大人手中接了犯官家眷二十一名,其中成年者十七人,其他四个还只是娃娃,其中一个刚刚出生三个月,无时不刻嚎着嗓子在哭,就连接囚这般大场面,他还是在哭,仿佛知道了自己悲惨的命运一般,哭得撕心裂肺。
其他女犯也有哀声低泣的,绯鱼在一众哭声中问道:“胡大人,这般要犯,怎么不直接关到天牢里?”
胡大人与她核清人数,只说了一句:“天牢里已经关了不少了。”
他指着犯人堆里一个蒙了半拉头脸的女人道:“那个便是贺兴的夫人于氏,最要紧的便是她,你可得看好了。”
“一定一定。”
绯鱼一眼看过去,下巴尖尖还挺好看,听说贺兴为官虽然贪,可对自己的夫人爱得很,若不是惦念着于氏早就跑了。她悄悄向胡大人打听是否确有此事,胡大人给了她一个不可理喻的眼风,说道:“你该关注的是如何看好犯人,行事需得小心些,再不能大大咧咧,天牢那边已经出了刺囚的事,你要小心有人向他的夫人下手!”
他说到最后声音压低,绯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大人,难道会有人劫囚?说不定还要灭口?”
她一把扯住了胡大人:“大人,我申请加派人手,不然小的可不敢保证不出事。”
胡大人并不理会她的恳求:“刑部大牢也不是吃素的,你还是放心吧。”
“大人,小的再多问一句,干嘛不把他们夫妻关在一起,也算成全了他们。”
“就你点子多,还是想想怎么从她嘴里套出话来,说不得还能给你记上一功。”
贺兴那边油盐不进,若是能从他夫人口中问出些什么来,案子也能早日结了。
“别啊大人,我只负责看守牢房,审犯人那可是大人们的事。”
“叫你审是看得起你,你以为是谁都能审问?”
胡大人再三交待她不能有闪失,绯鱼琢磨着要不从今日起她就住女牢得了。
自从来了这些女犯,绯鱼才发现以前的犯人有多听话,虽然女牢已经尽可能地腾了地方,可是一下子来了这么些人,全部住进去十分地紧张。有几个妇人已经成了犯官家眷阶下之囚,仍当自己过着金尊玉贵的日子,张口就使唤别人,整日叫骂不休格外难缠,非得女狱卒过来教训一通再饿上两顿才肯消停。
绯鱼给那位于氏安排了个单独的牢房,等人都安顿下来后又让医娘子去挨个诊治了一番,万一哪个有毛病死在牢里,她可不好向上头交待。
女狱卒将于氏的案卷奉上,绯鱼边看边问,才知于氏的出身并不好,前后一共嫁过三次,头两个短命死了,她也落了个命硬的名声,贺兴是她的第三个夫郎,甚得他倾心相爱,按理说于氏苦尽甘来,谁想到现在又被贺兴连累落入了大狱,往后能不能活命还另说。
那边医娘子给所有人瞧了一遍,除了有名犯妇抱着的婴孩身体弱了些,其他尚好,轮到于氏时,医娘子还真看出了些不对,悄悄地来见绯鱼,神色不自然地道:“大人,那新来的于氏我看过了。”
绯鱼挑眉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她表面上看没有外伤,实则有七处大穴上被人以钢针刺入,等同日日受极刑之苦。”
“什么?”绯鱼不可置信,谁会对一个女人下如此狠手?白日里匆匆一面,根本看不出来她哪里不妥,是收押她的官员吗?
“是真的大人,此种刑法甚少有人会用,若非我家传医术是瞧不出来的。”
绯鱼沉吟不语,医娘子又问:“那大人……要给她医治吗?”
“当然,你尽管先治,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医娘子应声退了出去,过了会儿又来禀道:“于氏不让治,说若是治好了会连累到大人,您是好心可她不能害您。”
绯鱼一听有点意思,便道:“让人把她带上来,我来问一问。”
于氏所在的牢房靠里,女狱卒给她带上镣铐往外带,行走间其他女犯扑到牢门上指着她痛骂不已,想来此前是认识的,都说他家害得自家郎君受连累,也有大叫冤枉者,直到看不见于氏的身影才作罢。
于氏倒淡定地很,恍若没听到一般,见到绯鱼便安份跪了,抬头一看,典狱大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她吃了一惊,只听绯鱼说道:“方才贺夫人也听到了,那些犯妇个个恨你,到底贺大人做了些什么,你可知道?”
于氏回想起从前,那些妇人个个想要巴结她,现如今一同住牢,世事令人唏嘘,她不怨天,也不怨地,万般皆是命,她跟着贺兴过了这么些年,好日子看来是到头了,也是,那般大罪,怎能活命。
她与贺兴夫妻一体,怎会不知自己的夫君做了些什么,可是面对典狱大人的问题,她只是摇头不语。
绯鱼想起胡大人的交待,又问道:“那你身上的针刑又是何人所为?”
“自然是不想我多话的人。”她说得还是很淡定,仿佛针是扎在别人的身上,她一点也不疼。
若是她死了,贺郎说不定会做出疯狂的事,那些人不敢弄死她,只好想出了这个法子,让她有苦说不出,受了整整一路的折磨。
绯鱼问不下去了,看来暗中行此事的人想得十分周到,怕于氏坏了贺兴的事,早早地将她给控制住,不怕贺兴乖乖听话。
“那你捡些能说的说说吧?”
能说的?于氏一时没明白过来,绯鱼撑着下巴问道:“就说说从你们府上搜到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真的富可敌国吗?”
于氏苦摇头叹息:“大人说笑了。”
绯鱼哪里有心情同她说笑,正想叫人将于氏带下去,裴清野恰来寻她,还给她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候幽!”绯鱼一把推开他,冲候幽跑了过去,抱住她怨声道:“你很久没找我了!”
候幽微微笑了笑:“我家公子发脾气将我赶了出来,所以我想请你收留我几日。”
绯鱼一脸地惊喜:“真的吗?没关系,要不你就别回去了,一直在红扉园里住下去。”
“不行,我家公子生完气就会找我的。”候幽一脸认真地道。
候幽真是世上最最忠心的女子!绯鱼无奈极了:“那我希望他生气久一些,这样你就能和我开开心心地过上好久。”
她转头对裴清野道:“多谢你亲自跑一趟送候幽来,我就不送你了。”
“喂,我又没说我要走。”
有候幽在她身边,他心中安定了许多,不过她说的话也忒无情了。
“没你事了,你还留着干嘛,百事司没事做了?天牢的事情查清楚了?”
候幽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附耳过来,悄声说了几句,绯鱼方才知道,裴清野竟然为了她去求裴清易,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你是不是太夸张了,虽然我近来是有些小小的不顺心意,也不至于要人来保护我。再说了,清云道长不是说了,我就是碰上祸事也能化解掉的,你不用太在意。”
他的这份心意着实令她感动,裴清野正色道:“我觉得有必要,既然知道你会有危险,就不能大意。”
“多谢你了,我自己也会当心的。”
她将清云道长送的符录拿出来给他过目,保证随身带着,裴清野长长舒了口气:“最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