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薛蕴嬛惊呼了一声，她又赶紧地抓紧机会怂恿，“太子殿下，您可听见啦？”
在这件事上分明还是皇上比较单纯，与她相处过的顾胤衡便知道这其中的蹊跷了，她哪里是想要去看花灯节，分明就是不想跟宫中的嬷嬷学习。
皇上都答应下来了，本来今晚顾胤衡另有打算的，只能稍作推迟了。
他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轻柔地说道：“听见了。”
薛蕴嬛得意地对顾胤衡眨了眨眼，难得看见她这样放得开，面具底下的唇角也不自觉地跟着扬起。
什么时候起，他会被薛蕴嬛的喜怒而牵动。
明明不可能。
顾胤衡站了起身，他错开了薛蕴嬛的视线，向皇上颔首道：“父皇，儿臣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去吧。”皇上点点头，准了。
他要走。
薛蕴嬛也想跟上去，想要提醒顾胤衡晚上记得带她出宫去，刚要动作就被皇上看了一眼，想要追上去的心也被压了回去。
皇上瞥了一眼她，吩咐道：“你等会。”
“臣女知道了。”薛蕴嬛耷拉着肩膀，仿佛很失望。
顾胤衡与她擦肩而过，擦肩的刹那从他身上飘出的草药香一下就传到她的鼻子里去，稍微给她急躁不安的心打了一阵安定剂似的，稍微没有那么急躁了，面对皇上时也恢复了平稳的态度。
她想要追过去，只是觉得顾胤衡好像哪里不对。
不然他凭什么不看自己？
薛蕴嬛看了一眼走远的顾胤衡，淡淡道：“皇上，他走了。”
皇上瞧着她的小嘴不自觉的撅起，很不满意她被拦下似的，澄澈明亮的眸子泛着一层光泽，与生俱来的夺目。
她的确是个美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他那又丑身子又虚的皇儿，这点其实皇上还是明白的。
“蕴嬛，我知道让你嫁给衡儿是委屈你了。”
静默了许久，皇上才悠悠地开口。
她本以为皇上是要教她好好学习如何当一个太子妃，却不料等来了这一句话。
“皇上……”她错愕地抬起眼，讷讷地喊道。
这句话摆明了皇上是知道内情的，但是他却没有阻止，也没有点破，只是等顾胤衡走后才与她交流。
皇上用手支着下颚，他的眼里透着些许的得意，“薛府一脉自苍越存在以来便为保护正统一派而存在，太子选中你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若这不过是小小伎俩，在他的眼里不值得一说，一身明黄的袍子仿佛在这个时候为他披上了战袍，浑然天成的威严便不自觉地泄出，龙袍上的金丝交错纵横，勾勒出一幅沧海横流的画面，一只黄龙怒目圆睁含住龙珠飞跃在沧海之上，藏匿着着君临天下的气势。
现在的皇上的确是老了，他的双眼不再如年轻时犀利，连同眉眼也被岁月摧残的变得逐渐柔和。
可他是皇上，苍越的国君，气势仍在，眼见胸怀决不输苍越以往的任何一个国君。
这苍越的盛世是由他一手开创的。
“你说的对，要是真的爱一个人，是不舍得分与其他人的。”
薛蕴嬛紧张地抿了抿唇，这还是头一次听到皇上用这副沙哑低沉的声音说话，如细沙摩挲过坚硬的石壁所发出的声响，显得刺耳难听。
他的声音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彻底放松后自然的状态，因为皇上老了，他的声音变得如此苍老沙哑。
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说给薛蕴嬛听，“当时我对不起清秋，如今我自然不能再辜负了衡儿。”
薛蕴嬛不知道自己应该不应该开口，她静静地作为一个聆听着站在旁侧。
倒是皇上看不下去，抬手指了指身侧方才顾胤衡坐下过的位置，招呼她过来坐下。
她轻咬下唇，道：“多谢皇上。”
“嫁给衡儿是委屈你了。”皇上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她的身上，端详着那张年轻艳丽的面容，“你对衡儿好，这对于你我都好，不是吗？”
话说到这里，她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薛蕴嬛怔住，旋即很快地反应过来，“臣女不会辜负太子殿下的信任。”
“不。”皇上却摇头，他的眼睛里有些莫名的情绪，到底还是没有吐露出来，只是道，“我的意思是，衡儿他很喜欢你，你不要让他失望。”
他一字一句地嘱咐，薛蕴嬛不难看得出来此时的皇上对太子的关心，在这个时候他不是以苍越天子的身份说法，而是以一个最平常不过的作为他父亲的身份说。
他不说朕，他说的是我。
皇上的面容带着岁月的痕迹，但岁月带不走的是他一身身为帝王的威严，哪怕在说一些平常的话时，威压也会伴随着。
“臣女明白。”她有些意外，因为皇上并不是如苍越百姓所说的那样。
那样丝毫不顾及太子的情况，他不但顾及到了，他甚至好注意到了。
在顾胤衡离开后，皇上还特地留她下来，便是为了简单的点提几句？
薛蕴嬛知道这不仅是一个简单的点提，同时也是皇上对她的威胁。
皇上的喉间发出一声低笑，质问道：“你明白？你真的明白？”
薛蕴嬛沉默了下来，她觉得皇上有什么话想要说，但又似乎他在考虑什么，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保持沉默。
他见薛蕴嬛不答，又自顾自地说：“朕其实听说了，你去了冷宫，把人给拦了下来。”
“那皇上的意思是臣女做的不对吗？”
“不，你很有胆识，也很有胆量。”
“皇上的意思是？”
她昂起头看着年老沧桑的皇上，皇上的眼里藏着千帆过尽的疲惫与福泽，如今这双看过江山无数大好风光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
皇上看进了她澄澈无邪的眸子里，意味不明地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是，瑜儿也是！”
话已至此，皇上便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该说的皇上也说完了，言尽于此，剩下的他便交给薛蕴嬛自行去体会了。
“皇上，臣女扶您回去吧。”薛蕴嬛左看右看，看四下无人便道。
皇上哈哈一笑，挥了挥手道：“不必，朕还没有老到走都走不动，既然挂心衡儿你便快去罢。”
行吧。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薛蕴嬛也还没真的想搀扶他回去，便顺着刚才顾胤衡离开的路线追了过去，几句话的时间以顾胤衡那身形估计走不太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