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雱第二次进入纳兰解忧的新式学堂。
第一次来,是他刚回来没多久,在父亲的安排下,进了二叔的警局做探长,每天接触的都是鸡毛蒜皮的邻里纷争,所学的专业知识一点都用不上,心情无限烦闷。
那天,立春,多云。
他刚刚“破”了一件张家下蛋的母鸡是被刘家的猪咬死了,而不是被王家的狗咬死的“大案”。
回警局的路上,同行的警员一人拎着“原告鸡”的“尸体”,一人赶着“罪犯猪”,兴高采烈讨论着是红烧?还是爆炒了这些“证据”。
林雱不由心生厌烦,思忖着难道自己的余生,就如此困守在这样闭塞的小镇,每天与这些无知又贪婪的人在一起,破一些没有任何难度可挑战的鸡狗案吗?
他的青春,他的理想,他的抱负,变成了一坨坨的猪屎!
突然,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翡翠镇的一潭死水的宁静:“啊!杀人了!”
林雱的神经瞬间绷紧,出于职业的敏感,他一脚踹开栅栏门,第一时间冲进发出叫声的院子。
他的心跳加速,竟有些激动和窃喜,终于有件像样的谋杀案,可以让自己大展身手了!
虽然他明知道这样盼着有人被杀是不对的。
果然,一进去就看见院子当中躺着一具尸体,年龄不大,约莫十二、三岁,身型单薄,粗布衣衫打着补丁,穿在死者身上显得有些肥大,并不合体,显然,死者的家境并不富裕。
周围有些凌乱的脚印,但并没有搏斗过的痕迹。
他看到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正弯腰要去抱死者,立刻断喝:“别动!保护现场!闲杂人等都往后退!”
那孩子弯了一半的腰,抬起头一脸茫然看着突然闯进来的林雱,不知所措。
“是你第一个发现的尸体吗?认识死者么?有没有看到凶手?或者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听到可疑的声音?”
那孩子的神色更懵了。
“别怕,我是翡翠镇警局的探长林雱,专门抓坏人!”
身后传来一声怯怯的童音:“你抢我戏了,再说,台词也不是这样说的……”
抢戏?台词?
这回轮到林雱懵了。
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条窈窕素雅的身影,如一抹轻云,飘进他的视线:“林探长么?我是这里的教书先生纳兰解忧,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当林雱的目光,与纳兰解忧的目光触碰时,如一道早春的阳光,直透心扉。
他不是没见过比面前这个女先生更漂亮、更高贵、更温柔的女子,只是,头一次见到眼睛中闪动着智慧的女子。
她居然开口就是一句“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在林雱所有的印象中,女孩子总是求助于男人,她们遇上针尖儿大的事,都会诚惶诚恐要男人来给她们拿主意、排忧解难。
可这个女子却一脸自信满满的微笑,镇定而优雅,忽然间,让他这个大男人失去了优势。
他有些尴尬地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我……我听到呼救声,所以……”
纳兰解忧明白了,对着地上的“尸体”发话:“智仁同学,你可以起来了,见见林探长。”
“尸体”果然复活,一咕噜爬起来:“林家大少爷嘛,我们都知道。”
“你们这是……”
“我们是在排练现代舞台剧。”纳兰解忧解释道。
林雱明白了,轻轻松口气,原来没有凶杀,一切太平固然好,可他心中还是禁不住有些小小的失落。
纳兰解忧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怎么,林探长似乎有些失望?”
林雱赶紧摇头:“没,没有凶杀就好。”
续而,他觉得,气势上被一个小女子给盖住了,心中有些不平衡,便补了一句:“维持治安,是我的职责,如果再听到呼救,我还是会第一时间出现,哪怕又是排戏!”
纳兰解忧表示赞赏:“有林探长这般尽职尽责,百姓幸甚!中华多一些林探长这样的警员,治安和法制便有希望了。”
听了这句话,情绪低落的林雱,脑海中忽然电闪火花,像是遇到了知己:“先生真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
这是林雱回国后,第一次被人肯定,而不是恭维,他好像看到希望。
并不是所有人都得不理解自己,还是有人懂的。
既然这样,就该打起精神,把自己所学,尽可能的发挥出来。就算暂时不能投身南方,也可以让翡翠镇成为一个法制的、文明的小镇!
从那以后,林雱像是重获了人生目标。每当他郁郁不得志时,便来到学堂,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纳兰解忧的微笑,听几声郎朗读书声,也能让烦躁纷乱的心情平复下来。
久而久之,成了一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