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茂源看到林雱带着陆天放回到林府时,向来事故的脸上竟然露出喜悦,心底暗暗舒口气。
就眼下的形势来说,这可是他的护身符。
九龙玉玺至今没有找到,熊副官已经撕破脸,那个什么日本间谍更是为所欲为。
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帮着张幼麟达成所愿,以便能在大总统将功补过。
退一步说,就算张幼麟指望不上,把陆天放攥在手里,还可以跟日本人交易。
那日本人为了得到陆天放,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张幼麟看到陆天放更是难掩欣喜之态,大步上前,与林茂源一左一右同时握住他的手。
“天放,受惊了,有没有受伤?”
“天放,你能安全回来就好,比什么都好!”
为了救陆天放而弄得浑身是伤的林雱,反倒被忽略了。
林雱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吃醋、生气、不平衡,但通过这件事,他反而看清楚了这个世道:你的价值决定了别人对你的态度,即便是亲爹老子,在利害面前,也会首选最有利的一面。剩下的人性、亲情,只是参考。
陆天放则眯着眼,脸上笑嘻嘻,心里嘛……五味杂陈。
“刚才你跑哪里去了?外面到处是枪声,可知我们非常担心你?”张幼麟问。
陆天放保持微笑:“舅舅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设计图?”
张幼麟有些尴尬。
倒是林茂源来解围:“专员甥舅情深,当然更担心天放贤侄的安全了。但专员身为政府要员,为大计着想,担心那设计图落入他人之手,给国家安全带来危害,也是情理之中的。”
陆天放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忍不住感慨:“真想不到,前几天我还是偷窃玉玺,以及林霏失踪案的嫌疑人,被你们又抓又审又监视,现在反而成了你们担心、保护的对象了。世事无常,神鬼莫测啊。”
几句话把林茂源也弄得尴尬异常。
林雱在一旁听着,倘若换了昨日之前听陆天放这般说辞,必然觉得他阴阳怪气、不可理喻。但现在,反而有种别样的苍凉感。甚至在半个时辰前,他还是个一心想公事公办破案的探长,而此刻,却跟他的嫌疑人站在了一条战线上,要帮嫌疑人脱困。
张幼麟为了打破这种怪异的气氛,道:“不管怎样,天放能安全回来就好,林探长功不可没。看样子探长受伤不轻,好好休息,接下来保护天放的事,就由周侍卫接替吧。”
司机小周原本就是张幼麟精挑细选带来的侍卫长,之前露过身手,一个人打四五个壮汉是没问题的。听到专员命令,应声站到陆天放身后。
林茂源不愿意了,这种时候,他怎么可以把陆天放这张“护身符”交出去呢?便笑眯眯道:“现在小镇到处都是熊副官带来的乱军,专员的安全不容小觑,还是让周侍卫继续保护专员,让林雱保护天放贤侄吧。”
张幼麟当然不愿意,也笑眯眯道:“天放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周侍卫功夫好,枪法准,有他在,我放心。”
“雱儿与天放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只有雱儿能尽心尽力护天放贤侄周全。”
“但林探长已经负伤,怎忍心让大公子继续劳心劳力呢?”
“男儿郎摔打是常事,这点小伤不碍事。我还可以加派人手,一定能保天放贤侄平安无事。”
两个人争执不下,互不相让,脸上带笑,暗地较劲。
陆天放跑了一大圈,又累又饿又渴,索性拉了张椅子来坐下,一边啃苹果,一边漫不经心道:“林局长去找田中次郎好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林茂源回过头来:“什么?他去找田中次郎干什么?”
“去找田中次郎追问玉玺的下落啊。”
“田中次郎知道玉玺在哪儿?”林茂源的眼睛亮了,如果能找到玉玺,林家就盘活了一半。
陆天放点头:“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大概可能田中知道。不过,我担心的是设计图。”
“什么设计图?”
“就是你们大家都想要的那个歼击机的设计图,现在林局长手上。”
“什么?!”这下张幼麟急了:“怎么会在林局长那里?”
陆天放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林局长拿枪指着,硬从我手上抢走的,我也不敢不给啊。”
“糊涂!糊涂啊!他怎么拿着设计图去找田中?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周侍卫!你去,立刻把设计图给我拿回来,千万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
陆天放故意喊:“周侍卫走了,谁来保护我啊?”
张幼麟看了一眼林雱:“天放的安全,那就辛苦林探长了,大公子跟天放友谊深厚,定能护你周全。”
林茂源听到张幼麟派周侍卫去抢设计图,心中盘算,眼下还要靠这张图换取林家平安,据熊副官言,那张幼麟掌握着林家暗通清廷的罪证,如果不能用设计图和陆天放换回罪证,随时都可能东窗事发,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旁人抢了去,于是对林雱道:“雱儿,那间谍田中甚是凶狠狡猾,你二叔怕对付不了,你也去帮忙吧。”
明着是帮林茂武对付田中,其实是对付周侍卫,林雱焉有听不出的道理?他心中抵触:“不是要我保护陆天放吗?”
“天放贤侄现在咱们林府,有这么多护院保护,还有我和专员在,不会有危险的。”
陆天放差点被一口苹果噎住,续而放声大笑起来。
林雱如冰的面庞上划过一道轻蔑,冷冷道:“既然陆天放不需要我保护了,那么我要去找妹妹,从乱兵进镇来,林雯就不见了,父亲知道她在哪儿吗?”
林茂源这才注意到,林雯不在。
自从看到太太跟熊副官私通的相片,林茂源便如吞了狗屎一样恶心,连寻找林霏下落的事都没之前那么上心了,至于林雯,是眼不见心不烦,闺女跟她娘长得太像,看到林雯就好像看到年轻时的林太太,不如视而不见,以至于竟没注意到女儿不见了。
有心不管吧,但那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虎毒不食子,林茂源只好道:“你是林家的长子,翡翠镇警局的探长,当以家族荣耀和公职为重。找林雯的事,我安排旁人去做,你还是去帮你二叔保住设计图,寻回玉玺。这关系到林家的兴衰,翡翠镇的兴衰!”
林霏双拳紧攥。如果换了旁人说这样的话,他或许一拳便打过去了,但,那是自己的父亲,就算有千般不是,也不能不孝。
“父亲,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先安家,方有国。一个连家人都不顾惜的人,何来家族荣耀?又怎会大爱天下,以国为重呢?”
“你……你竟敢质疑我?”
“父亲说得对,儿自当遵从;可父亲如果说得不对,儿还要盲从,为愚孝。”
陆天放刚开始还在同情林雱,想着要不要帮他解围,忽然听到一向木讷不懂变通的面瘫脸说出这番话来,不由为他击掌赞好。
这些年来,在翡翠镇,林茂源从未被人质疑过,更没人敢反对他的权威。现在,他自己的儿子却公然当众挑战他的权威,不听从他的调遣,这让他很没面子。
换在平时,林茂源可以罚林雱跪祠堂什么的,可这种时刻,正是用人之际,公开跟儿子闹翻,只能让旁人看笑话。
他不得不忍下这口气,换成慈父的口吻,语重心长道:“我怎么会不管雯儿呢?只是这放眼整个翡翠镇,只有你去日本留过洋,学了些本事在身,其他人,谁能对付得了田中次郎那样的间谍呢?所以,才让你去帮二叔,但为父不是也吩咐人去找雯儿了吗?要是你真不放心你妹妹,那你去找她好了,就让二叔自己对付那个间谍。至于什么玉玺,什么设计图,什么林家的前途,都是浮云!”
林雱攥紧的拳头又悄悄放松了。他总是面冷心软,父亲一说软话,便硬不起心肠来。
陆天放不忍看林雱为难,便道:“要不,我去找林雯?”
“不行!”所有人异口同声反对。
陆天放抬头望天,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林宅外面传来激烈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