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慕云溪2019-05-28 20:133,590

  钟颜招式未老,立刻反手变招相击,登时,刀剑相接,发出铿鸣脆响!她反应极快,可那些衙役却没她的功夫修为。

  或只是眨眼间的迟滞,便被匪人占了上风,待到衙役们挥刀,已是被动招架。

  伍瑞之立于高处,看得一清二楚。

  这群匪徒共有四十三名,人数虽多,但是武功修为参差不齐,路数也是杂七杂八,说穿了,是一群乌合之众。

  若论真正交手,钟颜加上这三十名衙役,未必会输给他们。

  只是因遇伏之故,被对手占了先机,无法扭转战局。

  他手执数枚铁蒺藜,正打算暗手,放倒几人,以助钟颜他们扭转局势。

  可他尚未掷出铁蒺藜,便见钟颜挥剑斩断马车绳索,让货箱滚落雪地。

  随即,她不与交手之人纠缠,飞身跃起,于空中运气出掌,直直落下,重击货箱!登时,货箱被这一掌击得深埋雪下,入土三分!聪明!伍瑞之不由暗暗叫好:这等劣势之下,若匪徒召集数人,推走马车,那差役们既要与敌手过招,又要分神追回贡品,战局是难上加难!钟颜此举,先让货箱沉于雪下,劫匪们挖之不易,差役们便无后顾之忧,可集中精力扫清匪徒。

  果然,有几名匪徒分神想自雪地中掘取货箱,如此一来,倒给差役们可趁之机。

  衙役们不同于山野莽匪,皆是长期正规训练,一旦夺得空档,便以阵法应敌。

  差役们相互协助,相辅相成,共同退敌,渐渐扳回劣势。

  那一头,衙役们对付着武力教弱的匪徒;这一头,钟颜飞身而上,以足轻点,翻身踏上车马顶端。

  她脚下轻动,掌推袖扬,将先前割断的绳索攥入手中,旋身挥舞,便如长鞭一般,奇袭众敌!一鞭甩出,重击一名正与差役缠斗的匪徒,直将那人摔出老远,跌入雪堆之中。

  一鞭再出,涮起雪沫飞扬,积雪之上留出长口。

  她眼光一转,卷起身后欲偷袭之匪手中的长刀,连带着巧劲,连人带刀将对方摔将出去。

  她鞭法娴熟,气劲更是凌厉,一时之间,无人再敢近身。

  有她居于高处,纵观八方,协助差役退敌,情势又变!劫匪虽有埋伏之先机,但此时也已被逆转。

  部分匪徒忙着挖掘货箱,甚至相互争抢起来。

  而差役们伤亡虽重,但阵法严密,将敌手拦于外围,各个击破。

  见那人眉间英气,剑招扎实稳重,片刻工夫又扫倒数名匪人,伍瑞之竟是心中一闷,暗叹一声:濮阳谨果然重诺,这四年来,待她极好。

  如今的她,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名捕,再不是当年那个笑着要糖吃的女娃了。

  他松开了紧握掌中的铁蒺藜,缓缓将手垂至身侧。

  或许,他早该放下。

  她已不是当年那个痴笑着的阿颜,也不再需要他这个见不得光的友人……思及此处,伍瑞之无奈牵扯了唇角,再度望向那一头的战局:钟颜已占上风,瞬间已重伤了数名匪类,只伤不杀。

  心知钟颜能应付一切,伍瑞之又默望了许久,见她飒爽英姿、出手非凡,他终是别开脸去,意欲离开。

  可就在此时,他瞥见一名先前被钟颜扫倒在地的匪人,与另一人使了个眼色。

  那伏地之人骤然跃起,抱住钟颜

  。

  钟颜正与众敌缠斗,一时未能躲开。

  若她以长剑直刺对方天灵,定是能立毙那人,摆脱纠缠。

  然而她却始终未曾出剑,只是以步法想要甩脱那人。

  而就在这迟滞的瞬间,面前强敌又至!钟颜忙出鞭相挡,可对方一掌袭来,却并非意在重伤,而是——“糟!”

  眼见那人洒出一把粉末,伍瑞之登时叫糟。

  他想也不想,出手如电,几枚铁蒺藜同时击出!然而,纵是他出手再快,那些人早就是先行一步!虽然他的铁蒺藜刺中对方,但那粉末也已洒向钟颜。

  她紧闭了双眼,出手去揉,可眼睛热辣辣地疼,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模糊,再不能视物。

  伍瑞之见之,一阵揪心:他这蠢人,怎早没想到这一层?!钟颜虽然武功不俗,但她毕竟出道时日短,又天生孩童般的正直,哪里料得到江湖匪类那些下三滥的招数?是他大意,是他大意!

  见她眼不能视物,仍是挣扎着听声辨物,始终未放与对手顽抗到底,他胸中气动。

  心中一阵自责,伍瑞之飞纵相助,跃入战局之内。

  钟颜忽闻风声过耳,一样物事破空而过,直击她身后的匪徒,引得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人倒落在雪地上的闷响。

  这般厉害的暗器功夫,绝非是差役们能做得到的,竟是有高人相助。

  她想睁眼去敲,无奈双眼痛得厉害,她忍住剧痛强撑着睁眼,却见隐隐约约之间,一道模糊背影,正与匪徒们交手。

  眼里犹遭针刺,她瞧不清楚。

  她狠狠地闭上眼,眨了眨,就在她强忍着剧痛,想要再度睁眼瞧清对方之时,忽然,一双大掌盖住了她的眉眼。

  眼皮上传来微微粗糙的触感,那是对方掌中的薄茧。

  温暖的热度,在这寒冬之中,蕴得她眼上暖烘烘的,让她经不住涌出泪来。

  那人沉默着。

  钟颜的嘴唇动了动,或是许久,才开口拼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是……是你么?”

  回答她的,只有簌簌落雪之声。

  再然后,那双温暖的大掌,渐渐抽离。

  她忙伸手去抓,可却只能无助地在半空中摸索,寻不着那人的方向。

  下一刻,冰凉的雪团被覆在她的眼上。

  融化的雪水缓解了痛觉,也减缓了药性。

  她忙睁眼去看,却只见一名差役立于身前:“钟姑娘,你没事吧?”

  她没有回答对方,她只是瞪大眼,放眼望去,想在漫漫雪原上搜寻那个人的身影。

  可天地之间,只有落雪成白。

  眼上的雪团,融成了水滴,顺着她的脸颊,静静。

  她仰面望天,天地悠悠,却是良久无语。

  直至许久许久之后,她垂首,惨然一笑:“骗子。”

  寒风起,月中天。

  院中的梨花树,落了积雪,随风零落,好似落英缤纷。

  摇曳的烛火,将一人的身影映在纸窗之上。

  那人正临窗伏案,似是在书写什么。

  忽然,他放下手中的笔,朗声道:“既然来了,何必遮遮掩掩。

  我说,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贼性难消啊。”

  被他出言嘲笑,伍瑞之也不生气,只是自屋顶纵身跃下,立于院内,直面那扇映着人影的纸窗。

  烛影一晃,那黑影移至门前。

  只听“吱呀”一声,那人推门而出,冲他淡淡一笑。

  月影在地。

  伍瑞之凝视对方片刻,先是一惊,随后又是怅然——那人一头银发,他初时一见,还以为是月映落雪,可仔细一看,才发觉那人当真已是白了头。

  杜伯钦面目并未显老,还是那样俊秀的青年面容,只是一头华发,披散身后。

  伍瑞之见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轻声道:“这是我初次看见当真有人愁白了头。

  我以为世间不会再有什么,能比那心事深埋的十年,更让你发愁的了。”

  杜伯钦扬起唇角,淡淡笑道:“你错了。

  藏着掖着并不为难,最愁的,是面对。”

  “……”伍瑞之默默无语:他与杜伯钦一样,愁的是面对,难的是面对,怕的,也是面对。

  见他良久无言,杜伯钦牵扯了唇角,竟难得地冲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人落座于草庐内那小小石桌边。

  杜伯钦一边轻轻掸去落雪,一边道:“你变了。”

  伍瑞之挑眉望他:“变得能担得起你一个‘请’字了?”

  杜伯钦笑而不答,回身自屋中取来一坛酒,敦至石桌上,方才继续道:“是,你变了。

  不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贼小子,变得有些气量,当得起我这碗酒。”

  说罢,他抬手,冲他端起酒碗。

  伍瑞之也不多说,伸手接过,昂首灌下一大口。

  辛辣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压抑在胸中多年的怨,随着这碗酒爆发开来。

  他就着月光望向对方,忍不住叹出一声来:“当日,你明明知晓一切,你明知我师尊就是杀害钟子野的元凶,为何你不阻止我?你早该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也不会带着阿颜离开,更不会……”更不会情义深重之后,才发现他与她,原是生死之仇。

  见他怅然神色,杜伯钦淡淡笑了笑,摇首轻声道:“你以为我没有么?我将你逐出草庐,却不曾想,阿颜会追着离家出走,更不曾想,你会带着她去忠义王府……”说到这里,杜伯钦怔了怔,无奈笑道:“……或许,这便是‘天意’。”

  是了,天意。

  他们的相遇,是天意为之。

  他们的恩怨情仇,情与义,仇与怨,纠缠不清,亦是天意。

  伍瑞之右手执碗,他垂首,默默地望着碗中映出的月影。

  水光之上,月影粼粼,一如当年那漾着莲灯的清流,别无二致。

  他昂首又灌下一口酒,忽大声笑道:“哈,这样的天意,不如忘了个干净!”

  杜伯钦凝视他良久:“你当真舍得?”

  “有何不舍?”

  伍瑞之反问,随即无奈笑道,“不舍当年的相遇相知,不舍这些年的点滴回忆,那又如何?”

  他越说越大声,到最后,竟是厉声反问:“不舍又能如何?她生父因我师尊而死,你挚友因我师尊而死,那濮阳谨家中二十余口,因我师尊而死!父债子还,我背着师尊这二十多条命债,你与濮阳谨不收我性命,已是仁至义尽,我还能奢求什么?纵是千般不舍,我又有何面目再见她?”

  杜伯钦凝望他许久,望着这个因情仇恩怨、世事变迁而大不相同的故人。

  良久,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轻声道:“若你当真舍得,那便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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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再牵君半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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