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通码头归县衙的皂班管辖,班头叫周丁虎,和唐三败同级,昨天赵县令带人去唐家贺喜、满香楼宴请,也有他一个。
为了创收,周班头在货运码头边上,建了个游船码头,有几十艘画舫供游人乘坐,他们收费。
周班头也听说唐三败魔怪附体,但毕竟是传说,他也不能让唐三败掏钱。
可是,苏斩却来了个作死的节奏,他的信条是“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做贼!”也就是两袖清风,不占丁点儿便宜!
他代替了唐三败,成了大捕头,还有御赐的金字招牌唐大帅,他就想做个清官,像黑脸包公那样,嫉恶如仇,为民做主。这曾经是他的理想。
要是正常情况下,这种优秀品质很值得保持和发扬,但你自己啥处境心里没点儿鸟数吗!
周班头叫来一条很新很大的画舫,客客气气一伸手:“唐兄,请上船!”
“周班头,慢!”苏斩一举手。
周班头就、一愣:“唐兄,嫌船不好!”
苏斩一本正经:“周班头,收费多少?”
周班头笑道:“嘈,咱们衙门的,要啥钱!”
苏斩却说:“本大捕头不能占公家的便宜,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周班头更是发愣,暗骂,真是老虎蜕皮出息个豹,地瓜蜕皮出息个大白薯,逛了一趟阴间地府,就装上一本正经的人儿了,白给的船都不坐!
“唐兄,你太客气了,这钱周某人绝不能收!”
都是同僚,唐三败又是掌管刑事治安等案件的,也就是管人的,周丁虎求到唐三败的时候多,平时也没少白吃白喝唐三败的,哪里好意思收钱。
“周班头,我们大小也算个领导,一定要防微杜渐,严格律己,一分钱也不能贪!”苏斩已经不知道自己个儿姓甚名谁了。
“唐兄,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想要绝交吧!”
“怎么可能,公是公,私是私,要划分清楚界限,小葱拌豆腐,清是清白是白!”
“好,那就随你的便!”周丁虎差点儿气到吐血。
就这样,苏斩到底让小信子交了钱,然后才上船。
周丁虎看着画舫离开了,这才骂道:“哼,活见鬼,狗戴帽子装人。不在都说你魔鬼附体,也真是魔鬼附体!”
画舫不但配着船夫,还有厨子,想吃什么,点就行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正值春季,应季蔬菜已经下来,还有新打捞上来的运河鲤鱼、螃蟹、河虾等等。
平时,唐三败说个腰疼,云诗诗就要赶紧给他捶捶腰,唐三败说个头疼,云诗诗就忙着给他揉揉脑袋,唐三败说个脊梁骨痒痒,云诗诗就给他挠挠脊梁骨……一切都按规矩去做,随叫随到,细致入微!
因为苏斩说饿了,所以,云诗诗问道:“少爷,你要吃什么?”
苏斩出生贫困家庭,勤俭节约,能填饱肚子饿不死就行:“随便,诗儿,整两个菜就行。”
云诗诗说:“少爷,两个菜可不行,那怎么吃饭呢!”
苏斩很奇怪:“大葱蘸大酱都能吃饭,两个菜就不少了,吃不了,就白瞎了,可不能浪费了!”
云诗诗:“少爷,这是规矩,才少了摆不满桌子,看着寒碜,老爷知道了,会觉得很丢脸,也会该我侍候少爷没有想得周全,尽职尽责,轻则挨鞭子,重则会被打死的!”
“整吧!”苏斩面对规矩,也觉得无能为力,他不能让奴隶受惩罚,唐婉莹鞭笞云诗诗的时候,他可是看到了,奴隶就像老牛,犁地干活,主人不高兴就抽你几鞭子,干不动了,还杀了吃肉,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云诗诗吩咐道:“小信子,点菜!”
“船小二!”小信子一挺脖子唤道。
船小二立马答应。
其实,他们一上船,船小二就跟在他们身边,随时听候吩咐,小信子就是故意这样喊,显示一下派头。
小信子:“都有什么菜呀?”
船小二认识他们,把菜谱递给小信子:“二总管,菜都在菜谱上写着呢。”
在唐府内部,小信子就是小信子,出了唐府,小信子就是二总管。
小信子认识几个字,看看菜谱,上面有三十几道菜,什么红烧鲤鱼、清蒸黄花鱼、酸菜鱼、剁椒鱼头、五彩酥鱼片、酱泥鳅、炸河虾、干煸蛤蜊肉等等,大部分是水里的食材,他撇撇嘴:
“就这么几个菜呀!”
船小二说:“二总管,船上不比陆地,像你们唐大帅,到哪里都是有个排场,很多人坐船,吟诗作对看风景为主,荤素搭配,下酒菜也就三两个。”
小信子来了脾气:“闲话少说,菜谱上的菜,都给老子上来!”
“好嘞!”船小二到后舱做菜去了。
苏斩低头看着小信子,心想,真是狗仗人势,一个小奴隶都这么牛气,称起老子来了,你给我等着,老子早晚叫你这个鸟东西土豆搬家,滚球子!
小信子还以为苏斩欣赏他呢,呲牙笑笑:“少爷,没啥好菜,比香满楼差多了,将就着吃吧!”
苏斩更来气,真想给他一脚踢到水里去,暗骂,这个败家的奴才,铺张浪费,这些菜,怎么吃得了!
看来,这就是唐三败以前的生活习惯,他没说话,只得认了,转身去了船头。
大运河很宽,水也很深,但流速缓慢,货船来来往往,船工站在船上,挽着裤腿,光着黑黑的脊梁,脸上刻着漂泊五湖四海留下的痕迹,心想,他这一顿饭,该吃掉他们多少天的汗水啊!他心里一阵痛,暗骂,唐三败,败家子,是够能败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难道你们唐家就真有花不完的钱,居安思危,万一家败了,看你们怎么活?
“少爷,好看吗?”云诗诗站在苏斩身边。
苏斩收回思绪,看着云诗诗,在这画舫上,河水清清,白帆过往,岸两边河堤上,杨柳依依,鲜花泛香,游人漫步,有人翩翩起舞,陶醉在大好的春光之中,有人吟唱着诗歌,抒发着喜怒哀乐的情怀……
远处,西岳华山巍峨雄伟,天高地阔,在这如诗如画的景色衬托下,云诗诗美的醉人,令人心动,他不禁脱口而出:
“诗儿,你很好看!”
云诗诗脸上飞起两片云霞:“少爷,奴才说的是景色。”
苏斩很尴尬,原来是他理会错了,慌忙看向远处:“江山如画,美不胜收啊。”
苏斩的误会,云诗诗也觉尴尬,为了缓解窘境,她吟道——
春洲惊翡翠,
朱服弄芳菲。
画舫烟中浅,
青阳日际微。
这是唐朝诗人刘希夷《江南曲八首·二》之中的四句诗,苏斩曾经读过,春洲意为春天的大地,青阳意指生机勃勃的春天。
春光和煦、阳气上升、花红柳绿、鸟儿吟唱、一艘画舫漂在碧波之中,画舫上,一位身着绢帛的美女,而他所身处的,不正是眼前的画面吗,不禁赞道:
“好诗!”
云诗诗微笑道:“少爷,奴婢可没这样的才华,这是上元二年进士刘希夷的诗,奴婢只吟了其中的四句,可惜,诗还在,人早已仙逝了。”
刘希夷是生在大唐第三位皇帝高宗时代,而现今是大唐第八位皇帝代宗时代,算来,这首诗已流传于世大概有百十来年了。
“诗儿,你也多愁善感啊。”话一出口,苏斩就暗骂他自己没有头脑,一个失去自由的奴隶,别的没有,有的就是多愁善感!
云诗诗:“奴婢仅仅偶尔想到这首诗,胡说了几句,可不敢算多愁善感呀。”
“不要谨小慎微,以后说话大胆点儿,本少爷没那么多规矩!”
“奴婢不敢!”
这时,苏斩也真把他自己个当成原厂的唐三败了,他也没想想,到底能不能担起唐三败这个狠角色,竟然口出狂言:“没事儿,胆儿肥点,有本少爷在,我看谁——”
苏斩的话没说完,就听一声惊天大喝:
“唐三败,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