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两人来到小镇入口处。
这个静谧的小镇周围用巨大的石块堆砌成了一堵堵墙垛,雪原高寒地带有很多的野兽,豺狼尤为凶猛,所以修建墙垛是为了防止野兽闯入镇子。
两人找了处不高不矮的小墙垛,爬上去坐在了墙垛上,蓝天白云下寒风和煦,段元洲和多吉闲聊了起来。
苏力央金,在攀天阁乡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她像是一个传奇,影响着本地很多代人。
在多吉的故事中,苏力央金出生在南几洛世代从事祭祀的大巫家族,他们并没有修行者强大的法力,也无法感受到灵力,但就像是许多原始存在的祭祀大巫一样,穿着奇怪瑰丽的服饰,戴着奇怪别致的头饰,然后唱着只有他们听得懂的曲子,并且手舞足蹈,祈求天地祥和风调雨顺,世代传承。
就这样,苏力央金出生了。
含着金钥匙出生在这半封建半迷信的大家族里,她仿佛一朵山岩上的杜鹃花盛开了,十六岁的苏力央金已经美得不可方物,叫许多南几洛之外的男子都慕名前来一见。
然而苏力央金因为大巫家族的熏陶,从三岁起就萌生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山有山灵、树有树鬼、水有水神。
她相信在南几洛山中有传说中的赐予人幸福和健康的灵,她的眼里没有那些轻佻浮夸的男子,而是日夜虔诚祈祷着山灵,每天起床梳完辫子就带着食物送到南几洛的山顶之上,用来供奉她所信仰的山灵。
日复一日,十五年过去。
苏力央金迎来了成人礼,成为了家族新一任的祭祀巫女。
当她穿上父母长辈们为她精心准备的长羽神服,那一刻彻底震撼了世人,脱俗得如同雪山上的莲花,又娇艳得如同风中的杜鹃,犹如天人。
然而,十八岁的苏力央金却迎来了生命中最悲惨的一天。
为了去攀天阁乡外的洛古尖山替人祭祀祈福,苏力央金在连绵不绝的山路上失踪了,同行人员全部被人杀害,苏力央金失踪了整整三个月。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苏力央金回来后没多久,肚子慢慢变大了。
因为那次前往祭祀发生的意外,导致一行十多人全部惨死,只有苏力央金活了下来,所以那些人的家人都很痛恨苏力央金,大家都在猜想,苏力央金一定是被某些匪盗看上,才会引来这么大的灾难。
除此之外,原本圣洁高贵的巫女怀上了不明不白的种,这件事对大巫家族在当地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甚至连她迂腐的父母都以她为耻。
苏力央金没解释一个字,在一大群人的鄙夷和唾弃中离开了大巫家族。
十八岁的苏力央金原本多么美丽,然而却落魄得无法形容。
她在镇上找了一间早已荒弃的竹屋,外面下大雪屋里下小雪,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没有了经济来源,苏力央金过起了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然而,苏力央金却远比所有人想得更坚强。
她在山上开垦了土地,种下了粮食与蔬菜,还有一棵棵血红色的杜鹃花。
苏力央金无论何时,从未停下去踏上南几洛山顶的脚步,即使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她也一如始终带着自己仅有的食物去供奉她所信仰的山灵。
她哭过,对着南几洛最雄伟的大山哭泣了整整一夜。
她并没有就此沉沦,她最终还是笑了,她相信所有的磨难都会结束,伟大的山灵将会给她带来幸福。
时光如梭,苏力央金的肚子终于到了待产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搭理这个被人玷污的巫女,没有人愿意施以援手,苏力央金诞下孩子的那一夜,整个攀天阁乡下着大暴雨,在孩子的啼哭声中,暴雨停止了。
苏力央金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心中没有一丝恨意,她温柔地抱起了自己孩子。
她给他取名为阿布凯,象征伟大的太阳,不屈的生命。
因为阿布凯的到来,苏力央金的生活开始慢慢转好,纵使周围的居民都不大愿意接受这对母子,但苏力央金有阿布凯,阿布凯有苏力央金,她们母子也过上了安静幸福的生活。
阿布凯很快就长大了,他总是很好奇为什么自己的阿姆每一天都要去南几洛的山顶,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曾经不止一次跟着苏力央金前往南几洛山上,可是无论刮风下雨,虔诚的苏力央金始终带着食物放到山顶,让压根就不存在的山灵享用。
阿布凯也很懂事,知道自己阿姆的执拗,也不再过问,而担心阿姆上山遇到危险,他又时时刻刻愿意陪着她走上这段崎岖的山路,去见所谓不存在的山灵。
时间飞逝,阿布凯慢慢长大了。
苏力央金也慢慢长出了岁月的皱纹,原本衣食无忧的苏力央金经历了风吹雨淋,已不再拥有那般惊艳的容貌,但她的自信与笑容却一点也没有改变,就仿佛十八岁前的苏力央金。
阿布凯二十岁的那年,苏力央金三十八岁。
阿布凯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让苏力央金过上相对优越的生活,跟着镇上的其他年轻人去了南几洛最险峻的徒步山脉,那里有不少外国旅游探险家进驻冒险,他们需要一些身强体壮的挑夫帮忙运送物资。
比如有些探险家在南几洛山区一待就是一个月,所以他们进山之前会带入大量的物资,方便他们在山区里面生存,同时方便他们记录探险过程,以及记录南几洛山区的壮丽景色。
阿布凯当挑夫的第二年,遭遇了南几洛有史以来最大的山体滑坡,他在那次滑坡中失踪了,苏力央金在山险停止后,整整在混乱的塌陷山体中找了一个月,那一个月的时间四十岁的苏力央金瞬间苍老得如同六七十岁的老人。
所有人都知道阿布凯死在了那一次山险中,到最后苏力央金也放弃了,巨大的坍塌山体,就是她花一辈子也翻不完,许多人开始同情起这个女人,为她接连不断的遭遇感到心痛。
一月白头的苏力央金再一次登上了南几洛山顶,这是她第二次在山顶之上哭泣。
她从三岁起,觉得要用自己最虔诚的信仰和笑容供奉群山之灵,甚至在最危难的时候,还让出一半食物给那所谓的山灵,纵使她觉得从小到大那些食物是被山野猴子吃了,她也始终没有放弃对山灵的供奉。
十八岁那年的哭泣,与四十岁的哭泣,已是截然不同。
苏力央金那样明媚如同杜鹃花的女人,终于悄悄收起了花瓣,她不再像以前总是带着笑容,她变得越来越孤僻,不喜欢与人交流,而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南几洛之山,每天不遗余力去山顶之上送食物做供奉。
一直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