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是自己长情,又怎知他人情长之苦?居炎与熊能相视一笑,各自弯腰作礼拜别。
熊能重新走回那瀑布顶部,盯着那水边的两块大石板片刻后,便闭着眼睛双手用力向外摊开又交替着从眼部擦拭而过。
当熊能睁开的眼睛的时候,那个石板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小身影,他蹲在哪里先洗了手,又洗了脸。然后 就沿着悬崖边上一处较为平坦的地势行走,他的小脚踩在草上留下一排一排的脚印。
熊能盯着这些印记一路跟随,忽然,这串小脚印开始小跑起来,最后越跑越快,最后竟一脚踩空,滑向了身边的悬崖。
熊能甚至还看见了这孩子坠入悬崖之时,在悬崖边努力地抓过那些小草和断崖边上的一些枯枝。是什么让他狂跑?大巫师站在这孩子的跌落的地方,向远方望去却只见连绵的群山,别无其他。
“九黎班兑向万能的穹苍傩神启力:用吾之心感尔所历,尔之受入吾所视。能令--山河复貌!”随着熊能的双手从下至上慢慢抬起,当他的双手完全举向苍天的时候,那些连绵的群山划过点点亮光,像千千万万的萤火虫飞过,飞向九州所有的河流山川。
“山河令!”原来,当年尊简正是走到此处,看到了姑姑月离发出的山河令,心中焦急才一路狂奔跌入此深渊。熊能看着那点点荧光慢慢消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微颤抖。他本该拒绝她的号令外出的,明知她即将生产他却离开了,他本留在她身边的……!
即便他是西海的大巫,却无法测出西海圣女的运道。当日匆匆一别,原以为不过暂时离开短短数日,没承想一别竟没有再见之时:
“月……离,对不起!”有些过错一旦铸成,永无补救之机。这是倒钩在熊能心头的一根刺,他无力拔除,也无意拔除。
“啊!”一声凄惨的叫声划破长空。
熊能一惊,转过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乍眼一看,那半空中飞窜而出一个长发女人,她正在熊熊烈火的包围中挣扎,嘶喊,听得让人心惊胆战。
当熊能再定眼一看才明白:这竟然是一个把熊熊烈火包围在身体之内的女人!换句话说,这女人的体内燃着熊熊烈火,这火势大得已经向外蔓延——从她的嘴、口,鼻、眼中冒出,甚至从她全身上下的毛细血孔中向外渗出。
“青儿!”随着一声叫唤,居炎飞身而上紧紧地拥抱着青魃。他只是想帮她减轻痛苦,让她睡得更深一些。却不知道为什么把原本安神的药罐下去后不久,旱魃便大叫一声冲至半空,随后便浑身上下内燃起来。
“快……快叫老。怪物出来……救我!快!”旱魃在烈火中挣扎着说出这句话。
居炎何尝不知要叫九婴出来?当她第一天发病之时,他就已经想尽办法叫九婴出来,但神农鼎里犹如没有任何活物一般沉寂,有时候居炎都怀疑老怪物九婴是不是还真的在里面?
“我已经叫过了。可他好像真的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
旱魃恨得咬牙切齿:“砸了……你的那个破鼎,你看……看他还出不出来!”
熊能静静在远处看着发生的这一切,却没有靠近的打算。青魃虽是已死之身却还在九州大陆行走的至邪之物,但也不见得能把九黎推向绝境之地。可如果不是她,那天上的厉星又会是谁呢?难道是居炎口中的神医可将这旱魃变成一个前所未有的,更为强大的邪怪?
“啊!我受不了啦,杀了我吧!居炎,杀了我!”青魃双眼被烧得通红,像两盆血红的猪血浆成一团。
“青儿,你忍忍!你再忍忍!”居炎除了用力的拥抱旱魃外,已比无他法。如此闹腾了许久之后,旱魃身上的火苗逐渐消了,她无力地靠在居炎的怀里正想好好休息一场,但下一刻,她又感觉到了身体越来越冷,甚至冰凉刺激:“不!不!不要!”旱魃惊悚地再次尖叫起来。
这时,远处的熊能也看出了问题所在:“是水形!”烈火过后便是水形的折磨,这便是居炎在西海求药之时,逍瑜说出的‘药方’。
这水形晶心虽是能护住青魃已碎的心肺,但却无法溶于青魃的青莲链火。这是逍瑜给他们挖下的一个坑,至于是否选择往下跳,那就看个人的修为如何了!
一个心中有族人,有天下苍生的人,又怎么会为一己之私偷窃炎帝部的圣物?是谓天作孽尚可救,自作孽不可活!
熊能想着多年前月离未出西海之时,蚩尤带着刑天来求婚的场景:那日他沉默着站在月离的身后,看着她接过蚩尤送的一支钗花,满脸洋溢着幸福就直接插到了她如丝的发间,也插到了熊能的心里。
同活在九州的大陆之上,熊能非常能理解旱魃那种爱而不得的无奈和痛苦,他也曾和她痛恨自己的爱将与心爱之人就此错过生生世世。只不过,她痛恨的是这两族的联姻制度,而他熊能痛恨的却是自己对自我的一种放任——在明她是圣女,明知道她永远不可能和他走到一起的情况下,他却还是心不由己地放任自己的感情,直至情根深种。
和旱魃相比之下他又是幸运的,至少他懂得,爱不是强求,更不是强行占有!只要能一直站在她的身后,永远守护着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青魃啊,青魃!当初你若放过蚩尤和月离二人,又何尝不是放过自己?不是给自己一条生路?如今这般饱受‘深水火热’的双重折磨,也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熊能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如果不是青魃,月离她又怎么会死……。
“啊……居炎,求你杀了我吧!”
此刻的旱魃身上早已没有火苗的踪迹,反而出现一层又一层的冰霜,同样是从内向外渗出!熊能透过旱魃的身体,看到她的五脏六腑反复结成冰块后,又爆裂,又结冰,又再次爆开,无数的冰渣像针头一样扎在她的心脏,她的肺叶,她的胃……直至全身的血管和肌肉。
“九州苍穹之上的傩神可曾绕过谁?与人为善,善莫大焉!”熊能感叹着,就纵身跳入了瀑布旁的深渊之中。
可当熊能跳下之后他才发现这地方居然深不可测,如果不是自己提了一口气将自己的速度控制住缓慢下降,恐怕就是神族也会摔得一个鼻青脸肿。
“果然是个隐世的好地方!”如此深的一个巨大空间正好可将玄天大陆固定藏身于此,如果不是星盘异动,他一路追随至此,九州之大他熊能也不会知道消失了近二十万年的玄天大陆居然就藏于此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熊能才飘飘荡荡地碰触到了地面,他的双眼因从一个光明透亮的世界掉到一个光线昏暗的深渊之中,还未能完好的适应。熊能干脆闭上眼睛,静待了一会才慢慢睁开:
深渊之底有奇石嶙峋,水流潺潺,高空之上的阳光经过万丈距离到此已变成点点斑驳之色,只可勉强可见洞中大概情形。熊能认真一看,只见这地上居然还有诸多蜿蜒蛇行之路、互相交错,如龙似凤、不知它们将通往何方。
“玄天大陆?这里?!”熊能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不,一定不是。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熊能又抬头看看只有月亮大小的洞口,他实在想不明白,既然尊简是掉入这里的,为什么他跳下来看见的却是九州大陆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崖底,外加一个超级巨大的溶洞入口?
“莫非这里有结界?”熊能打了几掌出去,掌力所击之处岩洞的岩石峭壁就纷纷粉碎落下。这个空间是真实的,也没有任何结界?可玄天大陆到底在哪里?
熊能不甘心地朝着四周连发出几十丈,掌掌均能打在实处,根本就没有结界的半点影子:“难道是尊简这孩子掉入这里后,又自己走出去了?”他再次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遗漏什么可疑之处,便一个提气冲天而上!
回到瀑布顶上,早已没了旱魃和居炎的身影。熊能心里一直好奇居炎口中所谓的“神医”,于是又悄声前往他们的居所之外打探。
“青儿,对不起!是我无能!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受到如此折磨。”居炎半跪在床边上握着旱魃的手,眼里尽是自责和内疚。
看到青魃如此地步,居炎有时候都开始质疑当初自己不顾一切地将她“救”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如果是对的?为什么无论是她,还是他自己都丝毫感受不到一丝重生的快乐和幸福呢?如果是错的,到了这种境地又该怎么挽回?
居炎痛苦地埋下了头,靠在已经陷入昏迷的青魃身边,不声不响像一只安静的夜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