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守望
锦毛狸2019-02-22 08:003,127

  早会的时候,船长把迷航的消息宣布了出来,我觉得所有人听到那一刻的表情都应该和我是一样的:震惊和恐惧。不管我和葛云翼是不是提前得到了小道消息,心情都还是相同: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

  我后来听过一个很恰当的比喻,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就好比你在一只猴子面前放一个打字机,他胡乱地打却打出了一句莎士比亚的名句。那样微小到几乎不可能的概率,怎么出现?

  因为不可能,所以当不可能发生的时候,才更加让人恐惧。

  我们脑中存了太多船只迷航的故事,那些故事都有着相似的开头:他们迷失在茫茫大海中,但故事的结局却十分两极化:不是所有的人都绝望地死在缺水缺粮自相残杀当中,就是迷失的船只意外地找到了未开垦的岛屿或大陆,船员都成了英雄万古流芳。

  可是这些故事发生的时代,都是在距离现在半个世纪以上,在那些只能看星辰日月,或者最多也就只有六分仪来帮助定位的年代,现在仪器已经非常先进了,怎么可能还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我的脑袋嗡嗡地响,后面船长说的话也没听进去。一直到后来在海上的一段日子里面,我陆陆续续听到一些关于仪器失准失灵的消息,我只负责甲板上面的事情,没有去考过高级仪器识别和操作的证照,虽然知道个大致的原理,但并不清楚具体细节。那些陆续传来的消息,在我听来,其实真还挺玄乎的。

  在那次风暴之后,全船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检修,当时仪器都没什么大问题,有部分有小缺损的,也都替换上了,检测下来也都正常。但是,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无论用哪种定位方式,信号都会有问题,不是发射出去的信号收不到任何的回复,就是收到的信号会产生自相矛盾的情况,甚至有一次,收到了的信号显示不远处有船只,但是往信号源方向去寻找,却没有任何发现,而且雷达上也扫不到附近有船只的身影。

  为此,船上会操控仪器的人:船长、老蔡和司马,三个人共同、分别、两两自由组合地检查过很多遍,得到的结论还是,仪器本身是正常的,但是为什么会产生各种问题,却始终没有办法解答——至少按照正常逻辑,无法给出答案。

  只是当时我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而且在船上大多数人的观念里面,仪器一时间会出错也是正常的,应该过段时间就会恢复。我们那时正值初生牛犊的年纪,对一切事情都保持着乐观和积极的态度,所以除了按照规定把饮水饮食进行分配,并制定了应急方案之外,其实作息上也没有做太大的调整。

  可能当时稍微有点警觉和担忧的,除了操控仪器的那三位,就只有我和葛云翼两个人了,因为我们清楚地记得,那天司马在拍出三个六之后,被老蔡拉走的场景。我们估摸着,应该就是指那个时候,问题已经产生了,也就是说,这个问题不是最近的,已经十多天了,我们只是刚刚才知道而已。

  船上不安的情绪是慢慢累积起来的,消息公布后第五天的时候,我刚刚值完班,才踏进舱室就被葛云翼数落起来:“我说你这水手长也管管下面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我莫名其妙。

  “还不是菜头那小子,”葛云翼气呼呼的样子,“我机工的事情关他屁事,要他没事找事干?”

  其实我也不用深问怎么回事,基本已经知道了。菜头有个关系不错的哥们在机工部,时不时地会去那里串门子,他那个人么喜欢问东问西,大家心平气和的时候么可以当作是好学,可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就被觉得是多管闲事,其实也没多大的事,看来这是两个人吵起来以后捅到葛云翼这个机工长那里了。

  我劝他不要生气,大家不都心里不痛快么,会有些口角其实也是正常,等到事情过去了以后又是好兄弟。这事我要介入了去教训菜头,这才真叫两个人要结下梁子,而且菜头心里更不痛快,以后要碰上个事儿要差使他,别人不愿意或者给你敷衍一下,那才叫真麻烦。

  葛云翼听我也讲在理上,便也不深究,叹息着唠叨,这眼看在海上漂了半个多月了,按照原定计划,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靠岸卸完货了,回程都该要起航了,可现在不但还在飘着,而且根本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你说……我们会不会……”我有点担心。

  “呸呸呸,你能不能说点好话?”葛云翼打断我,“还嫌不够添堵的?”

  我嘿嘿地挠挠脑袋,的确这个时候不可以说丧气话,这个时候只有自己不放弃自己才能坚持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嚷“下雨了下雨了!”

  葛云翼本来躺在床上在和我说话,一听到立刻跳起来,我其实本来准备换身衣服,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两个人立马双手拿够了器皿冲了出去。

  跑到主甲板的时候,意料之内地看到我们已经不是最早到的了,赶紧找地方占据好地形,葛云翼看着地方,我跑回去再拿器皿来。也没几趟,凡是能盛水的都给我拿出来了摆了一地——其实也不难找,因为之前用过两次,就放在顺手能拿到的地方。

  记得第一次下雨的时候,大家接水还有点害羞,总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拿了船上本来准备的器皿就算可以了,但后来都放开了,尤其现在消息已经公布,更没有不好意思这一说了。虽然说锅炉仍然可以煮水蒸发,但是似乎彼此之间已经有种不成文的默契:万一有一天燃料用完了呢?所以能接水的时候,还是不要错过机会。

  我才刚刚站定,就看到司马慢悠悠地拿着一个不算大的瓶子和三根棍子似的东西还有一块布走出来了,看了看四周,好像大多数比较空旷的地方都被已经被占据了,于是走到上层甲板,展开那三根棍子,原来是一个梯形的架子,然后找了个地方固定在栏杆上岔出去呈往下倾斜状,那块布在上面撑开,上宽下窄,一下子就成了一个漏斗状,再把瓶子放下面接水,效率高了不少。

  我用手肘捅捅葛云翼,“喂,你也别不服气,看别人,聪明不,你也搞一个?”

  “靠,这有什么,简单得很,改明儿就来弄一个。”说着瞥了一眼满地的瓶瓶罐罐,好像觉得相比之下自己这样的确有点蠢。

  其实司马这也的确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之后开始,大家都用起来,难的倒不是做这简单的装置,难得的是能有想到这么做的脑子。

  其实我一直想问他我们现在什么状况,下意识地就觉得好像只有他才是对整件事最了解的人,从他这次明明不需要出航却来了,还有那晚古怪的举动,总有些事情让我想要彻彻底底地拷问他一番,虽然我也不确定他一定会回答我。倒不是他这个人有什么架子,相反,他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也从来都没看他黑过脸,不管谁拜托他什么,他都很好说话。但是他的气质总有种让人只能远观的疏远感,所以我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但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也是在那件事情之后,我才厚着脸皮去问了司马他是怎么想的,我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他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早就知道我们会陷入这样的境况中去,他之前的干涉是想要我们避开这场劫难,但最终我们还是躲避不过。

  而那件事后,我之所以能厚得起脸皮,也是因为那件事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我这个人并不迷信,虽说有些民俗节日的时候,也会随船上人或者家里人去祷告一番,但是我一直觉得这就是求个心里的安慰,很多时候心理状态还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那件事却让我完全捉摸不到头脑,那时候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在那个风暴的夜晚,我们已经跑到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里面。也是很多年以后,我才敢于承认,那时候我就是在想,我们是不是已经到了奈何桥下的忘川里头,或者是在渡往西天的苦海当中。我说了我并不迷信,但是当时看到的情况,已经没有办法让我用正常的认知来解释。

  那大约是在船长宣布消息之后的第七天,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小场雨,因为正好是我的值班时间,所以我不能离岗,接水这件事就靠葛云翼。

  下完雨之后,水上就开始起雾,一开始只是很薄的雾气,后来,非常缓慢地,雾气开始浓重起来,这时候太阳也开始落下地平线,漫天绯红色的霞光,颜色漂亮极了,再加上开始夜色慢慢起来,那雾色在夕霞的照映和夜色的叠染当中,开始呈现出一种青紫色来。

继续阅读:05 幽灵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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