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华，香透轻纱，此刻的慕容挽玉静靠在案，案上熏炉中所焚之沉香染了满屋。
她以手支额，目光沉沉，若有所思，右颊一抹刀痕依稀未痊愈，为其凭添几分苍凉的意味。
身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不用看亦知身后是谁，动也没动，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夜深了，还未睡？”梵云的声音低沉传来，依稀是平和如水般温柔。
未得到她的任何回应，梵云又道：“是你要随我回魔界的，我并未逼迫你。”
听到此言，慕容挽玉的嘴角终是动了动，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若非你以明佑性命要挟，我便是死也不会随你回到这个令人憎恶的地方。”
梵云眸中闪过冷色：“明佑？你爱他？”
慕容挽玉道：“他对我很好。”
梵云却反问：“我对你不好吗？”
慕容挽玉道：“你对我的好是禁锢的，从未问过我想不想要。”
梵云道：“所以你便要嫁给他，摆脱我？”
慕容挽玉没有犹豫道：“对。”
梵云冷笑：“只要我活着，你便休想嫁给任何人。”
慕容挽玉眼底忽闪冷意：“若我死呢？”
梵云冷眼瞅着她，忽觉有些疲倦，他身为魔君，掌控一切，知道如何御下收服他们的心，却不知如何让她爱上自己。他好像做的再多，都无法博她一笑。
“我听说，魔宫诸位长老都在反对我留在魔宫，你却力排众议留下我，你真的不怕吗？”慕容挽玉忽然开口，眼中露出一抹疑惑：“我留在你身边，便永远是一个祸患，就比如此刻，你对我毫无防备，若我在这熏炉中下迷魂引，你全然不知。”
梵云闻言，眸光一凛，这才注意到此刻屋内熏炉中散发出的余烟香味异常，是他大意了。
他只觉脚底微软，竟有些站不住了，恍惚间只觉一双手臂搀扶住他，顺着她的力道朝床榻边坐下，他眯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挽玉，心中已冷然一片，乍起一抹杀意。
慕容挽玉却是冲他轻笑道：“你对我，真是没有丝毫戒备。”
梵云死死捏着她的手，近乎于咬牙切齿道：“慕容挽玉。”
慕容挽玉脸上依稀挂着浅浅笑意，只是眼中闪过几分复杂：“三百年前我没有杀你，如今也不会杀你。我只是想告诉你，留下我，对你来说会是致命的伤。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放我走，或者杀了我。”
梵云眼中的冷意在听了她这一番话一点点褪去，可捏着她的手依稀用尽了全身力气，“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感情？”
“我不想成为你亡妻的替身。”
“我从未将你当做她的替身，你从来就只是你，慕容挽玉。”
听着他字字真切的话语，慕容挽玉心中忽闪一阵酸楚，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看着他近乎于卑微的望着她，忽觉这样高高在上的一个男人，为何偏偏对她如此情深意重。
“梵云……”她开口间，已是哽咽一片，她努力平复心绪，“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
梵云静静看着她眼中凝聚着的泪光，满是恳求。
“我听说了，魔宫中以梵音为首，大部分都在谋划着要诛杀我。你若执意留我，只会危及你的地位，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如此，不值得。”慕容挽玉话音至此，泪水终是滚落在颊，“求你放过我好吗？自此后，你我陌路天涯，再无瓜葛。”
梵云缓缓闭上眼，不去看她眼中泪水，这一刻他才觉得纵然他是魔君亦无法操纵人心，得不到的终究还是得不到。她说的对，既然无法勉强，那便放过她，也放过自己，这段感情真的太累了。
“好，你走。今后你我，再无瓜葛。”梵云睁开眼，如是说着。
慕容挽玉得到他的承诺，却没有想象中高兴，她深深凝望着他，低声道：“谢谢。”
挣脱他的手，她起身匆匆而去。
梵云看着她一抹离去的倩影终是消逝在眼前，他忽而自嘲地笑了起来，她以为区区迷魂引便可伤到他吗？方才，心中真的动了杀意，只是终究还是不忍动手，陪着她演完了最后一场戏。
可幸的是，还好，至少她对他并非全然无情，这便够了。
他静静坐在榻上，感受屋内香味扑鼻，染了满身。
这一刻，仿若她还在身边。
兜兜转转这些年，此时许是真的分别了，她嫁给钟离明佑，成为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想来是比在他身边要快活很多的吧。
屋内静谧无比，炉中沉香依旧袅袅，梵云却是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任此刻的悲凉与沉寂将他笼罩。
直到炉中沉香燃尽，远处忽传一阵高呼：“君上，不好了！”
这一声高呼让他恍然回神，只见一名侍女冲入屋内竟也没来得及行礼，便喘息着禀报：“慕容姑娘出魔宫时被公主带一众长老拦住，声称她的存在会毁了君上，便要当场诛杀她。我看情况不对，赶紧来通报君上……”侍女的话还未说罢，便如一阵风般消逝在屋内。
梵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魔宫宫门之外，遥遥望去，只见以梵音为首，左右护法与四大长老皆在其后，许多魔宫将士亦是静静立在一旁，静静注视前方。
只见前方一素衣女子静静躺在血泊中，胸口早已被鲜血染红。
梵云见到这一幕，呼吸几欲停滞，竟不敢再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