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静,流水潺潺,洛云薇一袭是那一袭白衣红裙,傲立在万丈高峰,听那飒飒西风,面前千丈瀑布,眸光毫无波澜,一片死寂。自打三千多年的修为与灵力被清夙废去之后,昏死的身躯便被遗弃在荒野,没了灵力的她本就一心求死,倒宁愿在荒野中被饿狼猛兽食尽肉身,倒也好过苟且活下去。可昏迷中的她却感受到源源不绝的热气遍布全身,打通她的每一寸筋脉,似在强迫着她醒来,纵然她与那股灵力相抗,亦是无能为力,只能任由真气源源不绝将她包裹,最后由昏睡中转醒。
醒来后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那一脸沉郁的萧沉,她早已想到,这世间玄越背叛她,师父遗弃她,如今能此般相救之人只能是萧沉。可萧沉在她醒来后却未对她说一语,只轻轻放下一瓶万灵散便飘然离去。她才发现原来她所处之地是人间山林深处的一个小木屋,四周荒无人烟,唯有碧水青山,柳绿花红。这一待便是数月,萧沉也未再来过,这几个月仿佛是她活了三千年来最安逸的一段日子。无人打搅,无人吵闹,没有杀戮,没有仇恨,只有这世间最美的山水,那一刻仿佛就像是回到了秀水村的那段时光,丝毫不用担心明日,更不用想将来。
“你这是要想不开跳崖?”萧沉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依稀是那平和戏谑的声音。
灵力没了,果然弱的不堪一击,萧沉到了身边竟未有半分觉察,洛云薇不禁在心中自嘲了几分。
萧沉迟迟未得到她的回应,便又问:“让清夙给打傻了,话都不会说了?”
“你不该救我。”洛云薇冷冷开口,丝毫没有感激之色。
萧沉眉梢微动,“救你是我的意愿,活不活下去亦是你的意愿。就如现在,你依旧可以跳下这万丈深渊。”
洛云薇却是不屑道:“我洛云薇可不是个会寻短见之人,既然你让我活下来,自然不能辜负你的美意。如今的我灵力全无,便如常人一般无二,在这世间顶多不过五十年光景,那便好好享受人间乐趣吧。”
萧沉倒是讶异,“你倒是看得开,就没想过重修灵力?”
“再用三千年吗?我真是累了。”
“我不信。”
“不求你信。”洛云薇冷睇他一眼,这萧沉好似自打与他相识后便与她唱反调,诸多针对刁难,真是让她气的牙痒痒。可偏偏萧沉却又是那样了解她,她此刻说累不过是因灵力全无,即便心中仇恨再多,又能如何?再修三千年灵力又如何能敌的过玄越,只怕那时的玄越杀她便如捏死一只蝼蚁般简单。那复仇无望,她何不享受这人间剩下的几十年光景。
萧沉瞧着她这番模样,竟是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那你想如何度过这几十年光景呢?”
洛云薇眸光一转:“几十年光景应该够我游遍人间吧?”
萧沉听她说得认真,有些愕然,“真不敢想象几十年后的你满脸皱纹,白发苍苍。”
“人都是会老的,一副皮囊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洛云薇摆了摆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萧沉眉心微拢,沉沉的目光中透着几分熠熠的光芒,他以为洛云薇说这样一番话不过是玩笑,可现在看她的模样好似真的不愿重修灵力,甚至愿意就在人间这样一天天的苍老下去。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他的话音一顿,翻掌间手心已多出一叠银票,“想游遍人间没有银票可是不行的,愿你此生真的能放下。”
洛云薇接过银票,扬眉一笑,“那是自然。”
萧沉望着她的笑颜,不再讲话,转身扬长而去。洛云薇脸上的笑随着萧沉的远去的身影渐渐消逝而去,这一生她都未曾为自己活过,如今在人间走遍山川河流,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
天宫瑶台楼宇重叠,金碧辉煌,一座一栋连绵不绝,千盏明灯照亮凌霄宝殿。
钟离宁坐在大殿深处,感受夜里的万籁俱寂,重重云帷随着悄悄飘进殿内的风舞动,在白玉砖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此刻的宁静,钟离宁缓缓抬头,看着那一袭清冷白衣自暗处到明,琉璃宫灯的光影倾洒在他衣袍之上。看着温润无双的面容,锋锐如刀的目光,无不透着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不知天帝深夜召唤所为何事?”萧沉的声音淡淡如水,未有丝毫情绪。
“魔界右护法初晴的肉身被悬挂在魔宫宫门之上示众,你可知是何因由?”钟离宁说到此处,喉间一阵不适,轻咳出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据闻莫梵云查出这初晴是天界安插在魔宫最深的一个暗人,想来他们悬挂初晴肉身是想向天界示威。”萧沉将他所听闻的一字不落的吐露。
钟离宁面无表情的摆弄着面前的夜光杯,指尖触及杯上纹理,若有所思。
萧沉见他不语,便问道:“初晴真是天帝安插在魔界的那个暗人吗?”
钟离宁不答却反问:“你觉得呢?”
萧沉对上他那双灼灼的目光,半晌才答道:“不知。”
“这么久了,你怎从未问过我,关于你母亲的事。”此刻的钟离宁缓缓一笑,却是云淡风轻的转移的话题。
“您与母亲的事,她早已告知于我,就在她死前。”萧沉再提及母亲时,声音极轻,淡淡月华照耀下的他却显得极其不真实。
“她,说了什么?”钟离宁再谈起萧玲儿时,语气中有着几分迟疑。
萧沉的记忆瞬间被唤醒,却又被迅速掩盖,“她让我不要恨父亲。”
钟离宁眼底顿时闪过剧烈的震动,此时此刻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帝,竟露出一抹不解、惊诧,甚至带着几分苍凉的悲戚,“她还说了什么?”
萧沉仔仔细细盯着他,未曾放过他眼中的任何情绪,“没有了。”
钟离宁忽然笑了出声,愤然转身,缓缓闭上双眼,只淡淡道:“你去吧。”
萧沉却未立即退下,只瞅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终是缓缓转身,大步踏出深深殿宇,没有任何留恋,去的如此决绝,眼底的温润亦渐渐变得阴郁、冰寒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