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四季如冬，风雪飘扬，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苍茫。
萧沉带着洛云薇来到天山便不再前行，只催促道：“你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洛云薇对上他的目光，点点头，转身便朝那苍茫深处而去。
脚印深深浅浅一直蔓延下去，不一会儿又被大雪所覆盖，还为走远，她的发丝与肩上已覆上一层厚厚的积雪。这一路虽短，可她却在心中想了许多，此刻的她想见到他，却又害怕见到他。
想的是亲口问问他，他真的是暮沧派来的细作吗？这些年来所谓的仁义都是装出来的吗？
而怕的亦是他亲口承认了，他那高大的形象在心中崩塌，她又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他。
终于，她隔着漫天风雪瞧见一抹白色身影正盘腿而坐，他的身边正是一朵晶莹的雪莲，雪莲尚是花苞还未开花，却依旧在雪中光芒夺目。
而她便在原地，再不敢上前一步，只是深深地注视着他那抹苍凉的背影。
清夙早已觉察到她的到来，沉寂片刻，他终是开口道：“云薇儿，你来了。”
一声‘云薇儿’道尽了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的过往，洛云薇晃了晃，迈开沉重的步伐靠近他，这才瞧见此刻的他胡渣遍布，脸上尽是沧桑的痕迹，只是那双瞳子依旧干净透彻。
“萧沉都同你说了吧。”清夙至始至终都未看洛云薇一眼，空寂的目光似穿透那风雪直射无边无际的遥远，“是不是很失望？一直要你放下执念，要你仁义善念的师父竟是魔界的细作，这些年来一直都用虚伪的外表欺骗着所有人。”
洛云薇问道：“为什么？”
“你是问为什么要当魔界的细作，还是问为什么要自认罪责？”清夙忽而一笑，似在自嘲。
她凝着如此这般的清夙，她何曾见过这般狼狈的他，风霜乱了他的发丝，眼底眉梢皆是苍凉。
见洛云薇迟迟未讲话，清夙便犹自开口：“废去你一身灵力，想必你是恨我吧。”
洛云薇咬了咬唇，开口间，喉头已是哽咽一片：“我知你是为了保护我。混沌镜丢失，天帝必会问责，你若不废我灵力给天帝交待，只怕我要面临的又会是下一个被囚镇魂塔三千年的责罚。你怕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在里面，痛苦不堪，满心怨恨，再也回不去了。”
闻言清夙终是收回飘远的目光，侧首看着满身遍布霜雪的她，竟有几分惊讶：“原来云薇儿真的长大了，真好。”
“我不信你是魔界的细作，我不信。”洛云薇突闪激动，她用力扯着他的衣袖质问道：“若你是魔界细作，那你费尽心机找到身负灵犀的我大可杀了我以除后患。若你是魔界细作，这些年来不会一直教导我放下仇怨，要我学会善恶。这些年你从不曾教我作恶，从来都是教我向善，你心怀天下，包容着世间万物，你耗尽心血教导我，即便到最后一刻你都在护着我，这些都是假的吗？都是在做戏吗？”
清夙看着神色激动的她，不禁抬手为她拂去发丝上的风雪，脸上尽是宠溺：“是呀，好多次我都问自己，这些都只是在做戏吗？似乎骗着骗着我连自己都骗过了。”
洛云薇听着他的话，刻有着说不上的酸楚，“你可以继续骗下去，为何要主动去天帝那认罪？”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清夙却轻轻笑着，有些事他埋藏在心间已快四千年了，他肩上所背负着的早已压的喘不过气，如今终于能不吐不快，“若有选择，我也不愿成为魔界的细作，我也想当一名有名有姓不受任何人掣肘的人，追求我所想所愿……”
*
四千年前
那年，一场天火突如其来的烧毁了村子，父母与整个村子的人皆未逃过一劫，唯独九岁的清夙贪玩跑出去迟迟未归才得以保全性命。看着化作一团灰烬的村子，清夙大声呼喊着父亲母亲，却无人回应他。突然一只大手将他提了起来，只见他如枯枝般的手上有着又长又尖锐的指甲，便是这双手吓的清夙瑟瑟发抖。
“老令，竟还有个活的，看着细皮嫩肉的，不如将他吃了吧。”张狂可怖的笑声传遍空寂的四周。
清夙竟不知这世间还有食人者，他一时间竟忘记哭泣，只能瞪大了眼睛瞅着面前两个人……不，应该是妖。
那个被唤作‘老令’的男子相较来说却显得不是那么可怕，一双明朗的目光正细细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这孩子的眼睛倒是漂亮无比，刚我探了下他的灵根，是个可塑之才。”
“怎的，你还想收徒？”
“近来魔界不是在寻底子干净的孩子训练吗？我看他行。若他能选上，指不定能受魔君嘉奖呢。”
于是，这二人一拍即合，也未问过他答不答应便将他带入魔界。那时的他不过是一区区孩童，更不懂仙魔之争，只明白只有在魔界乖乖听话才能保命。后来他才知道所谓训练不过是魔界在人间寻了几十名和他一样大的孩子，让他们在魔界玄机营内秘密受训，所训最基本的乃是修习灵力，以及灌输他们要誓死效忠魔君的观念。
清夙很显然是几十名孩子中最为出众的一个，但凡所习灵力他立马能瞬间记住并融会贯通，也正因为他的出众很快便引起了魔君暮沧的注意，当即便亲自召见他。暮沧见过他后便陷入一个艰难的抉择，如此灵力出众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若能为魔界所用将又添一员猛将。可他受训百年已熟知一切细作的责任，若他能一步一步打入天界内部自然是好的，可若是稍有不慎被发现那便只有死路一条，将如此出众之人送入天界岂非是浪费？
可最终暮沧还是决定搏一搏，为了一统三界的夙愿，他将清夙送入天界。清夙便作为一个修行者拜入天薇神女门下。那时天薇神女乃天界地位最为崇高的女性，她手握流霜剑，杀伐魔界，身受天帝信任。很显然她亦是看中了清夙的才能，只觉若能得她点化，必成大器，便将他收为亲传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