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影摇红,将内中陈设映照的影影绰绰。
绿芜从床帐中伸出头,看到地面上空空如也。
这么晚跑到哪里去了?
绿芜的心中半是好奇半是担心,披衣坐起。踏着月光出门,院内竹影斑驳,月明星稀。
“这么晚能跑到哪里去?”绿芜自言自语,她顺着卵石小路向前走,前方有一棵大槐树,喁喁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绿芜耳朵尖,心想:是什么声音?她猫手猫脚地走上前,目光瞥见有两个人在月光下相拥。
映着月光,绿芜才看清依偎在男人怀中的女人是姐姐姜青芜,而男人正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赫连璟。
绿芜一惊,脚却正好踩到一根尖锐的树杈上,锋利的刺穿过鞋袜扎入了她的脚底。钻心的痛让绿芜浑身一哆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粗喘。
“谁!”赫连璟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一声粗喘就分辨出有人在偷听。
绿芜连忙闪身躲在槐树后,她身形本就纤弱,粗壮的树干倒是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璟……”青芜柔弱细润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清晰,似乎是劝他声音小点。
趁着树干那头窸窸窣窣,绿芜连忙悄声一瘸一拐地返回了浣花阁。
她回到房间,看着被树杈扎破血肉模糊的脚,咬牙切齿:赫连璟这个大色鬼!偷腥都偷到大姑姐身上了!简直色胆包天,不怕太子殿下知道直接把他坎成两半!
不过从她心里,早已把赫连璟劈成了两半!
第二天一早。
小乔在门外踟蹰,不知道该进不该进。可是瞧瞧日头,已是日上三竿。王爷在里面,她又不能贸然进去。
眼看正午将至,小乔才低声喊:“夫人,夫人,快到午膳的时间了。”
绿芜闷闷的声音从内里传来:“你进来吧!我脚受伤了!”
小乔连忙推门进去,却只看到绿芜一脸颓废地坐在床上,王爷早不见了踪影。
“王爷呢?”她一边帮绿芜察看伤势一边问,看她原本雪白的小脚红肿一片,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卤猪蹄。
“不知道,早起我醒来就没见他!”绿芜说着,不屑地撇撇嘴:“兴许去哪里沾花惹草了!”
绿芜话音刚落,赫连璟修长的身影就跨门而入。闻言,他好看的眉角不悦地皱了几下,随即将手中一个碧绿翡翠小瓶扔到小乔的手里,冷声说:“一日抹两次。”
小乔接了瓶子,眉开眼笑:“看来王爷一大早是去给夫人找药膏了!”
绿芜却完全不领情,撇撇嘴,嘟哝:“谁稀罕你的药膏!”
赫连璟暗讽:“不稀罕还来!”说完,作势就要从小乔手中抢回来,小乔这次倒学得乖觉,双手往身后一藏,笑说:“王爷,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说完,又扭头对绿芜说:“奴婢虽愚钝,却知道这瓶子里的是上等的九花玉露膏,可是千金难求的跌打药膏!”
在相国府用过午膳,赫连璟与绿芜告辞离去。临去时,姜坤带着一家老小到府门口送别,难得绿芜看到了姐姐姜青芜。
姜青芜有仙姿玉容,盈盈如一朵缀雨海棠。一袭抖花披风,娇弱立于风中,惹人怜惜。
绿芜脚受伤,走路一瘸一拐,只得由小乔扶着。
她看青芜立在众人身后,总觉得她的目光含情脉脉落在身侧的赫连璟身上。
她一脚弹跳 跳到青芜面前,伸手,亲昵地帮她挽好披风绳结,笑言:“阿姐即将入宫,来日凤仪天下,定然雍容华贵。可仔细保好身子,莫受了夜里寒风,让妹妹担心。”
“夜里”两字如一句暗语,姜青芜抬头望了她一眼,她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欲哭的悲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姊妹连心,妹妹也要保重!”
绿芜笑得讽刺:“多谢阿姐关心!”
好一个姊妹连心!她不禁在心中冷笑了几声。
返回王府的半路上,赫连璟的副将晟睿赶来,说骥北大营粮草失火。赫连璟连忙跳下马车,带着晟睿向北方而去。
绿芜与小乔返回兰陵王府,一进流鸢馆的大门,就看到气势汹汹的翠微公主。
愤怒与嫉妒烧红了翠微公主的眼睛,她柳眉高挑,语调又尖又细,格外刺耳,怒骂一声:“贱人!”说完就吩咐身侧的心月:“去,把药给她端过去!”
“药?”绿芜拧眉,冷声问:“公主,绿芜无病无灾,何须喝药?”
翠微公主火药味十足:“当然是不能使你有孕的药了!本宫绝对不会允许你这样低贱的女人怀上璟哥哥的骨肉!”说完,她给心月与朝云使个眼色:“不喝的话就给本宫灌!”
小乔眼见局面危机,她护主心切,立刻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公主饶了我家夫人吧!公主饶了我家夫人吧!”
绿芜使劲往起拉小乔,尖叫:“小乔,快起来!你又没有做错!”
翠微公主显然是有备而来,心月和朝云从袖中抽出两条白绫,凶神恶煞地走上前,嘴角挑起一丝狞笑:“绿夫人,得罪了!”
绿芜脚受伤,跑又跑不得,脑中飞快转动,思索应对之策。先在心中把赫连璟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丫的半夜跑去与姜青芜约会,让老娘替她喝堕胎药!真是没了天理了!
眼见朝云和心月走近了。绿芜嘿嘿一笑,说:“你们怎知昨夜王爷与我在一起?”
“姜绿芜,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思诡诈!探子回报,你分明昨晚与璟哥哥共处一室!”提起这件事,翠微公主气得咬牙切齿。
“哦,原来公主派人跟踪王爷!”绿芜的关注点与翠微公主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若是让王爷知道公主派人时时刻刻跟踪他……”
果然,一搬出赫连璟,翠微公主立刻吓得脸色发白,狠狠威胁:“姜绿芜,你若是敢去璟哥哥耳边聒噪!本宫就把你杀了投到井里喂鱼!”
“我不怕死!”绿芜一梗脖子,说得干脆,冷笑一声:“公主不如试试看!”
“你……”翠微公主拿绿芜这副死皮不要脸的样子没办法,气得双目圆睁,使劲咬了咬牙,气鼓鼓地说:“姜绿芜,你给本宫等着!”
说完,气呼呼地带着心月与朝云走了。
翠微公主一走,小乔的身体虚脱般瘫软在地上。
她磕头太快,额头上破了皮,血色殷出来。
绿芜连忙将她扶起来,感念她为自己所做:“你这丫头,我自有办法,何苦让你冲在前头!”
小乔泪颜楚楚:“奴婢只怕那药若是入了夫人腹中,导致夫人此后不能生育!奴婢受苦事小,若是果真如此,可算是奴婢的罪过!”
绿芜心中感动,攥紧了小乔的手:“傻丫头,我有那么傻吗?自是死也不会喝的!快起来吧!我帮你把伤口冰敷一下。”
翠微公主气冲冲地离了流鸢馆,愤怒如一团火焰在她胸口爆炸。她站在王府花园中的青枫桥上,气急败坏:“姜绿芜这个贱人简直比陆琬晚更可恨!”
闻言,旁边的心月和朝云想起陆琬晚的惨状,仍不住心头发憷。
翠微公主想了一会儿,伸手从袖中拿出一个碧玉瓶子,交给心月,说:“今晚让如意馆中的小厨房做几个爽口小菜,你记得将这药下在酒里。”又转头吩咐朝云:“你一会儿就去府门口盯着,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劝璟哥哥今晚来如意馆用膳!”
两个丫鬟连忙战战兢兢地回答:“是!奴婢知晓了!”
虽然不知翠微公主又有什么新的计划,不过两个丫鬟却深知翠微公主手段之残忍。故从不敢忤逆她的命令。
午后,一场秋雨至。雨后府中处处新绿,翠绿欲滴,令人心旷神怡。
绿芜最怕闷,脚受伤,在床上躺了一上午便觉得闷。小乔拗不过她,只得扶了她出门。主仆二人随意在王府中乱逛,才发现兰陵王府竟然如此之大,简直如迷宫。
不知走了多久,绿芜看到不远有一处宁静幽然的院落。门前栽植着一排碧绿潇妃竹,竹间点缀着芙蓉与墨菊。
“这地方不错!”两人走近了,看院落上有牌匾,书“濯樱”二字。推门而入,满院馨香,院内遍植五色芙蓉与紫叶樱。内中亭廊宛转,岸芷汀兰,小池落亭,简直是一处极静怡悠然的所在。
绿芜有些渴,说:“咱们进去讨杯水喝!”
然而,两人进了门,有些惊讶。屋内陈设整洁,明显却是长久无人居住。家具样式较为老旧,主卧内挂着女子的衣衫,不过看样式已过时了。梳妆台前摆放着鎏金妆匣,里面装着样式老旧的朱钗翠花。
绿芜皱眉,觉得这屋子透着一股古怪。
恰好,小乔的声音从书房传了过来:“夫人,夫人,您快来看啊!这画像上的女子和您好像啊!”
绿芜走进书房,看到墙壁上悬挂着一幅“仕女逗莺图”。画上女子的容貌果然与自己有七分相像。沉花梨木桌上文房四宝摆的整整齐齐,一本翻开的《西厢记》被风吹得翻动。
仿佛,女主人刚刚离开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