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鸢阁。
轩窗外有一株高大的合欢树,遮天蔽日,秋日的艳阳格外炙烤,合欢树的树枝却刚好给流鸢阁带来了一片阴凉。
绿芜靠在竹榻的软枕上,自从怀孕,她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无精打采。
之前,梁大夫坚持说她腹中的孩子是个痴儿,回府之后,赫连璟又连续请来了好几位大夫,得到的答案都是相同的。建议绿芜喝药将这个孩子打下去。
然而,虽然现在她的肚子还完全感受不到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却产生了血浓于水的依恋,绿芜坚持要将这个孩子生下了,她不能剥夺他生的权利,即使他是一个傻子也好、痴儿也好,他既然来了,就有权利在世间生活。
赫连璟几经考量,与绿芜的意见达成一致,两人均准备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小乔在走廊间逗一只白猫,云澜则坐在她身旁,手中做着针线活,她正做着一件水红色的肚兜,提早为小王爷的到来做准备。
绿芜看云澜做得认真,两人时不时交谈几句,交换做肚兜的想法。
不一会儿,院外一阵躁动,三人抬头去看,却见一行彩衣锦绣的宫装美人站在门口,簇拥着彩绣辉煌、贵气逼人的魏太妃。
自从上次事件后,绿芜与魏太妃之间就出现了裂痕,导致两人感情淡漠了许多,不过这次多亏了魏太妃,若不是她及时找到二皇子,怕是她在牢中早被皇后折磨致死了。
因此,绿芜连忙吩咐云澜扶着她出门去迎接魏子衿。
魏子衿见她出来,连忙笑意盈盈地迎上去,笑着说:“你刚刚怀孕,身子虚得很,不必出来迎接的,本宫也是抽空来看看夫人的身体可养得好些了!”
绿芜连忙回答:“多谢太妃娘娘记挂,身体已经好多了,不过时时头晕,又没有什么胃口,不过大夫说这是孕前期的正常现象。”
魏子衿走上前,亲昵地挽着绿芜的胳膊,两人一边向堂内走一边说:“大夫说得没错,本宫刚怀星儿的时候啊,是睡不着吃不下,别人怀孕都是又白又胖的,本宫却饿得面黄肌瘦。辛亏宫里的太医为本宫开了这方子,按药方煎了,一日三次,身体渐渐就好了!”
说完,魏子衿从袖中抽出一张宫廷燕子笺递给绿芜。
绿芜收了,道谢:“多谢太妃娘娘记挂。”说完,她扭头吩咐云澜:“快去把王爷送来的景山金骏眉泡上,再去厨房里端些新鲜的点心!”
云澜答应着退下了。
屋子里正剩下两人,魏子矜忽然压低声音,问她:“本宫听说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是个痴儿?”
绿芜迟疑着点点头,面上也笼罩着担心,手不由在腹部摩挲:“大夫是这样说。不过我与王爷还是决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若此儿真是痴儿,夫人可明白,他这一生,不仅是夫人的缚累,也是夫人一辈子的心病。于小王爷而言,也是一生痛苦,即使他生在如此富贵鎏金的显贵人家,亦不免受尽世间流离轻视之苦。夫人可忍心?”
魏子衿说得这些情况,绿芜又何尝没有考虑过?不过她思虑再三,还是下不去当杀害自己孩子的刽子手,她抬头,苦笑了一下:“是我命不好,或许是我上辈子造孽,这辈子却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来偿还。不过多谢太妃提醒,这些问题我与王爷都考虑过了,但是我们还是决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即使他是个痴儿,我也愿意陪伴他成长。”
闻言,魏子衿目露感动,长叹一声,幽幽说:“同为父母,本宫自然能感同身受夫人的感情。女子这一生啊,都在追求为子女奉献,既然夫人如此决定了,本宫也只能向天祈愿这孩子是个健康的宝宝,不要夫人如此烦忧!”
闻言,绿芜苍白的脸上终露出一抹笑容:“那就借娘娘吉言了。”
恰好,云澜端上来清茶与果点,放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绿芜亲自帮两人倒了两杯茶,她刚要开口说话,魏子衿端起茶杯,许是茶杯有些烫,她手没抓牢,茶杯倾倒,滚烫的茶汤刚好溅在绿芜的手掌与衣袖上。
绿芜被热茶烫了一些,口中发出“嗤嗤 ……”的痛呼声,同时手臂不停甩动,魏子衿也连忙去帮她,口中不停说着:“夫人没事吧?都怪本宫不小心。”
云澜与小乔连忙走上前帮两人,绿芜抬头,说:“不好意思,太妃娘娘,臣妾失陪一下,进内室换件干净的衣衫。”
“快去吧!快去吧!”魏子衿连声说。
于是,云澜与小乔扶着绿芜向内室走去。
魏子衿一直目送三人的背影隐入内室,她的脸色有些发白,颤抖着手从袖中抽出一个小绿瓶,左右环顾,又闭着眼睛暗暗给自己打气,口中喃喃地说:“我没错,我也是在帮绿夫人,反正那孩子本就留不得,可是星儿很健康,星儿他不能死!”
说话的同时,她将瓶中的粉末尽数倒入了茶壶,随后她一鼓作气,拿起茶壶,狠狠摇了几下,确保瓶中的粉末与壶中的茶水完全融合。
恰在此时,绿芜换过衣衫,在云澜与小乔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回到魏子衿面前。魏子衿热情地主动帮她重新倒了一杯茶:“刚刚是本宫不小心,浪费了这么好的茶水!这茶香氤氲,飘香不散,一闻就是上好茶叶,洒了真是可惜了,来,夫人咱们再对饮一杯!”
魏子衿眼看着绿芜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再看到她面前的空杯时,她的心“砰砰…… ”直跳,脸颊也不由自主发烫,她瞬间站起来,有些焦躁地说:“夫人好好休息,本宫就不打扰先行回宫了!”
绿芜试图挽留:“太妃娘娘难得来一趟,我这里还有些太阴进贡来的新鲜荔枝……”她话还没说完,忽觉腹中一阵绞痛,霎时疼得她五官扭曲,头一歪,“砰…… ”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