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被方从哲要走后,一去就是几个月。慈庆宫内有太子朱常洛亲自掩护自然不会出什么事,便是连魏朝的上级兼老师王安也以为他是去南方帮殿下办公差去了,哪里想得到消失许久的小太监其实这段时日未曾离开过京师半步。不过这段日子倒是让太子朱常洛不太好受,因为魏朝的离去让他在应对翊坤宫的又一番组合拳的时候,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日日长吁短叹,等着小太监回来带来方先生的谋划。
万历四十三年五月初四,这个改变了许多人命运的日子终究还是如期而至了。在翊坤宫内因为福王的一封来信猜疑不定的时候,慈庆宫内也并不太平。
“殿下,乾清宫传来旨意,今晚陛下为王师傅设宴送行,请殿下出席。”太子伴读王安禀报道。
“父皇对三弟倒是恩遇有加,连他的师傅去洛阳上任也要专程赐宴。”朱常洛翻着手中的书,并没有抬起头来看王安一眼。
王安知道太子虽口中没说出什么不逊的话,但心里肯定是极为不满的。一方面是这一年的慈庆宫可是被欺负到了墙角,这点作为下人的感受比主上更深,因为在拜高踩低成为一种常态的皇宫里,太监宫女们相互之间地位的变化也是他们所效忠的主上地位的变化。另一方面类似于今晚这种宴会,太子的存在显然是令皇帝和郑贵妃都觉得碍眼的,但囿于礼制又不得不让他去,但去了就难免会受些委屈,这是避免不了的。
王安向来是直肠子,有一说一,也不忍见自家主上受这些委屈,便忍不住开口道:
“殿下要不今晚称病别去了,反正去了也讨不了好。”
朱常洛眉头一皱,呵斥道:
“下去,不可胡言乱语。”
王安行了一礼,悻悻地退下了。在朱常洛的心中,有时对这个伴读太监也有些无可奈何。他忠诚归忠诚,但总是少了些魏朝那种灵性,经常口不择言,这样难免会给自己召来祸事。所以和方从哲联络这些事朱常洛是不会交给他的,终究还是魏朝办事妥帖又谨言慎行,让人更加放心。
刚刚退出殿中的王安转眼间又折了回来,朱常洛看着他正准备训斥两句不懂规矩,却见他进来就拜:
“殿下,魏朝回来了,在殿外候着,说差事办好要来向殿下复命,是否把他召进来?”
朱常洛一听哪里还会生气,赶紧催促道:
“快叫他进来!”
王安应了声便转身出去,将魏朝放进来后轻轻掩上了大殿的木门。
“魏朝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魏朝进门便行礼道。
“快起来,你可让我等得好苦,方先生让你干什么去了?”朱常洛兴奋地问道,既然他已被放了回来,那说明方从哲的谋划可能已经完成了。
魏朝听到他的话,面色有些惭愧,仿佛并不想提及这段时日的经历:
“殿下,此事说来话长。奴才这些日子的经历倒不甚重要,今晚的慈庆宫才是方先生谋划的关键。”
“慈庆宫?难道方先生今晚要我配合他做事?不过父皇今日赐宴王师傅需我作陪,若是他一定要我出面的话,也只有称病推掉了。”朱常洛说道。
“不不,今晚的赐宴殿下必须要去,一切言行都要同平常一样才不会惹人怀疑。殿下饮宴结束后便可回慈庆宫,稍晚一些方大人派来的刺客便会来刺杀殿下。”魏朝开始给朱常洛解说今夜的布局。
“刺杀我?有何意义?嫁祸皇贵妃吗?方先生此局未免设得太过儿戏了,以父皇对她的宠爱,就算她真派人将我给杀了,恐怕也会想尽办法让她脱罪,更何况现在是我们设局嫁祸于她,万一被查出漏洞,不正好给了他们废太子的理由吗?”朱常洛对他的父皇早就了解得无比透彻,想用自己遇刺来拉郑贵妃下马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这件事明显是成了收益极低,败露了就死无葬身之地,他不明白睿智的方从哲怎么会想出这种馊主意。
“方先生是如何想的奴才确实不知,但他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有他的道理吧。对了,奴才回来前先生给了我一个锦囊,里面有封信,兴许信里的东西能解答殿下的疑惑吧。”魏朝确实不知方从哲的用意,但这段时间方从哲设局如何一步一步将人引入今晚的事,中间的过程着实让人毛骨悚然,任何一个普通人恐怕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因此现在的魏朝对方首辅是又敬又怕,无论他做些什么都觉得必有深意。
“快呈上来。”
魏朝听令赶紧从怀里掏出锦囊,交到太子朱常洛的手中。朱常洛迫不及待地打开,取出信纸一字一句地仔细读着。
“殿下,经年之忍已到最后时刻,请殿下切勿松懈,完成今夜之事。臣担心魏朝解释不清此行目的,便特意修书一封告知殿下。此番臣设计以刺杀殿下一事诬陷皇贵妃,并非是为了要将她入罪或者将郑家福王连根拔起,以我们对陛下的了解,断知此事全无可能。但若是以谋刺殿下的嫌疑将她逼到天下皆疑的地步呢?那时无论是她还是陛下都会恐慌,因为就算将她保住了,也难免她不会在陛下龙驭宾天之后遭到清算。到了这种程度,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有用稳固殿下的太子之位来换取皇贵妃母子的平安,到时东宫之位再也无可动摇,也就对得起誓死捍卫殿下的那些大人们了。”
朱常洛看完信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什么也没说,拿着烛台将信纸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