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当夜,在胡士相争分夺秒的训练下,张差终于给出了合乎郑家利益的口供。彼时无论胡士相还是郑贵妃都以为自己的安排理应万无一失,安心睡了个好觉。张问达背后的那些动作也是在第二日端午的廷议中才展露冰山一角。
五月初五的廷议虽不是公开进行的会议,但对于翊坤宫的人来说,只要是在皇城内发生的事,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廷议中的碎片消息传到了太监庞保的耳中,他虽不知个中详情,但结果还是听明白了——一场可怕的惊天逆转,嫌疑都集中在了自家娘娘的头上。
急促的脚步又一次在寝殿门外的走廊响起,殿内的郑贵妃品着御膳房送来的甜羹,安然等候着这场廷议的结果。在她看来,有皇帝保驾护航,有胡士相用心办事,那么昨晚发生的事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她的头上来——毕竟这事还真不是她做的。但当那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传到耳中时,郑贵妃心里还是开始忐忑了。
“娘娘,这次麻烦了!”庞保走进殿内说出的第一句话就不是一个好消息。
“发生什么事了?”郑贵妃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
“奴才从乾清宫的管事太监常云那里打听到廷议的情况,说是今晨刚开始时,本来胡士相拿出了一份口供,证明昨夜慈庆宫内发生的事全属意外,可谁知道有个叫王之寀的提牢主事昨晚单独审讯了犯人,竟然和胡士相的结果大相径庭,现在整个三法司都怀疑昨晚的事是咱们翊坤宫的人干的!”庞保急得直跺脚。
“什么?那王之寀本宫怎么从未听过?他是谁的人?”郑贵妃听到消息,第一反应便是肯定有对头在栽赃。
“没听说过啊。廷议时殿内只有陛下和几位大臣,常云守在门口伺候,听得也不甚真切,仿佛记得是刑部侍郎张问达把人叫进去的。”
“张问达?当年的漕粮案就是他要死保那个小堂官跟本宫结下了梁子,这次要是被他逮到机会,定会狠咬本宫一口。你速去宫外找胡士相,问问他是否有办法封住王之寀的嘴。张问达那边就不用考虑了,花再多钱也要搞定王之寀!”郑贵妃听到“张问达”三个字,一双美目里便全是忧色,因为她知道这个人是收买不了的。现下能想办法的地方,就只有单独提审犯人的提牢主事王之寀了。
“是,奴才明白。”庞保得到指示,迅速去了宫外寻找胡士相。
……
庞保赶到胡士相的府邸时对方还没回来,在管家的安排下他到了胡士相的书房等候。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书架上的书他是没心思翻的。庞保虽在宫里的内书堂上过学,也识的字,但对于这些当官的家里那些圣人之学兴趣缺缺。在他看来,与其浪费时间去学那些虚伪的文字,倒不如看些话本子小说有趣。
正在他无所事事之时,书桌上一个淡青色的笔洗吸引了他的注意。好家伙,这可是前朝汝窑的精品,管不少银子呢。胡士相这些年靠着娘娘和郑大人稳步向上,不知私下黑了多少银子,昨晚他走得急,没来得及让他意思一下,今天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了,庞保心里想道。
庞保把玩着笔洗,盘算着怎么敲胡士相的竹杠,就在此时,被他算计的对象推门而入了……
“圣上的意思也和我们一样,想尽快结案,这王之寀一个六品的小主事,敢逆天而行?”
“据我的观察,此人性格执拗,像极了当年的海刚峰。”
“若真是这种性格,是有些难办。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个人交给我来处理。”
“广先生,此时断不可意气用事!要是王之寀出了任何事,都会让人把整件事都怀疑到上面!”
……
庞保收了礼,问清楚了事,便回宫里复命去了,临走前那句处理王之寀的狠话他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郑贵妃的旨意,他可不敢自作主张,真要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这责任。
翊坤宫内焦急等待的郑贵妃终于盼来了庞保的身影,见到来人赶紧问道:
“怎么样?事情打听清楚了吗?胡士相能把那小主事拉过来吗?”
庞保苦笑道:
“娘娘,这次恐怕不行。据胡士相说,那王之寀的性格颇似嘉靖年间的海瑞海刚峰,这种人是收买不了的。”
郑贵妃听到此话,整张脸皱到了一起,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之类的话语,显然她遇到这种人也是无可奈何。
庞保小心地建议道:
“娘娘,要不……把此事交给郑大人解决?”
交给郑国泰解决,意思就很明显了。以郑国泰的性格,除了杀人放火以外,他貌似没有别的技能了。
“不行!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年郑国泰做的事情太多了,整个朝堂都盯着咱们,再用这些手段不是自找麻烦吗?何况此事本来就不是本宫做的,现在只不过有人无端攀咬罢了,真要派人把王之寀给灭了,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次翊坤宫身正不怕影子斜,凡事都有陛下做主,也不用怕了那些居心叵测的大臣!”
眼下的情形仅仅是犯人说有人指使,并未明言受何人指使,而朝堂之上也只是怀疑到郑贵妃的头上,并没有切实的证据,她自然不愿做出当出头鸟的蠢事——这些年自作孽把儿子给作到洛阳去了,郑贵妃也学聪明了不少。既然不能主动派人去做掉王之寀落人口实,此时最好的办法反而是等待了。只要自己没做过,有皇帝的力保,那些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栽赃到自己头上的,凡事也得讲证据不是吗?
不过郑贵妃有些事还是忘的比较快,之前的那些年,她陷害别人的时候可有讲过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