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他进来吧。”
方从哲对着一脸疑惑的魏朝笑了笑,示意他稍安勿躁,魏朝点了点头,站起身扮作方府的下人侍立在旁。
房门被打开,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蒙面男子走了进来,见到方从哲便拜:
“学生参见方先生。”
“不必多礼,说说吧,事情到哪一步了。”方从哲问道。
黑衣人听到此话疑惑地看了一眼方从哲身旁的魏朝,直到方从哲解释了一句“自己人”才放心说话:
“不出先生所料,胡士相离开后不久刘神通就进了刑部,和王之寀一起提审了犯人。我和几名衙役守在门口,断断续续能听到些谈话,大致与先生事先交代的相同。刘神通审完后便离开了衙门,兴许是找张问达禀明结果去了。至于先生之前提到的宝府巷那家人,李将军手下的人已经过去了。”
简短的几句禀报,却在魏朝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和恐惧两种情绪瞬间布满了他的全身。震惊自然是方从哲精准地算到了每一个细节所带来的,而恐惧,则是源于黑衣人的最后一句话——李将军带人去了宝府巷。宝府巷住着谁他再清楚不过了,那位执掌来宾楼的钱掌柜乃是他的至交好友,也是慈庆宫的人,他信得过以钱掌柜的为人和立场是绝不会将此事透露半句出去的,但听这意思,方从哲竟狠心到要灭钱掌柜的口?
“方先生……”
魏朝焦急地打断了对话,想制止方从哲的计划。方从哲听他开口却是大手一挥,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依计行事,你先回去吧。”
“是,先生。”黑衣人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等到黑衣人离开后,魏朝迫不及待地就说道:
“先生,那钱掌柜是我慈庆宫的人,绝不会将此事透露半句,如若先生不信,我愿以性命担保!”
魏朝说完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情。方从哲叹了口气,将他扶了起来,说道:
“要是王之寀一人审讯,钱掌柜的命也就保住了。但是有刘神通参与其中,这件事就变得棘手了啊。你别难过了,这是无可避免的事。为了这一天,朝堂之上那么多大人命都没了我也没眨下眼睛,现在又怎么会让他成为这件事的变数呢?我自知作孽过多,若是有什么果报,将来也由我一并承担吧。”
魏朝听到他的话心知此事已成定局无法挽回,便也不再多言,只是默默流泪。
“对了,我拨给你几个人,你速去将那广府的一应物件全部搬走,弄得城郊一把火全烧了。刘神通定不会放过这么明显的线索,你收东西的时候仔细些,不可留下蛛丝马迹。”
魏朝点了点,抹了把眼泪向门外走去,方从哲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当夜,广府人去楼空,而同一时刻,蓟镇副总兵李如柏手下关宁军潜入钱府,屠灭满门……
……
五月初五,端午节。相较于昨夜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胡士相和王之寀的那场争执显得和风细雨多了。廷上拿着两份供状做文章较劲的众人,恐怕丝毫也不会想到站在他们中间那个昏昏欲睡的老人才是这一切事件的主导者。廷议到最后,不出方从哲所料,万历面对王之寀手中拿着的证供一时找不到解决办法,便又使上了拖字诀,让众臣都先告退,容后再议。至于要拖到多久,估计也是看什么时候能淡化影响然后将张差弄死吧。
走出大殿后,方从哲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围在他身边的诸多官员,脑子里却是在想着下一步棋的走法。当他一眼望到王之寀这颗即将被落下的棋子时,忍不住过去攀谈了几句。看到对方激动莫名的眼神,方从哲的内心泛起了些许的愧疚,这些本来会成为国之栋梁的人,却……
当方从哲赶回到家中时,魏朝已经在候着他了。小太监在这段时间经历的事对心理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整个眼睛通红,不知是哭过还是一夜没睡。方从哲看他的样子想要安慰一番,话在口中转了半天却不知如何说起,便也只好直接说正事了:
“东西都搬走了?”
“先生放心,连一锅一灶都没留。”魏朝苦笑道。
“唔……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办。明日张差定然会被重新提审,你今日且过去一趟,让他到时候招供,说是受庞保、刘成指使,时机已经到了。”
“今日御前不是说此事暂缓了吗?先生怎知明日张差会被重新提审?”魏朝疑惑不解,明明是皇帝做下的决定,怎么会让方从哲说改就改。
方从哲神色复杂地看了小太监一眼,不知是否应该再刺激他。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今夜王之寀会遇袭,无论他是生是死,皇贵妃那边的嫌疑都抹不掉了。陛下明日等会被三法司众人所迫,下旨重新提审张差,这时候说出受翊坤宫的指使才是最好的时机。在对方全面溃败时顺便揭露胡士相之前屈打成招的事,无论他们怎么解释也没用了。”
魏朝吞了口唾沫,说道:
“这么说,王之寀也要死?”
“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了。”方从哲抬起头,闭上了眼睛。
……
刑部大牢。
此时的刑部侍郎张问达还在教坊司出山,而王之寀已回了家中休憩。正好到了换班时间,一位司官带着一队人过来办交接手续。原先的衙役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来的是张大人手下的人而不是胡士相的人,便迅速完成了交接,回家休息去了。
人走光了后,司官对着身后的一个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点了点头,一个人走向了大牢最深处的一个独间。关在里面的人见到来人五官拧成了一团,语气不善地问道:
“广先生大驾光临,又是有什么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