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的四人刘神通已经追不上了,便也没有白费力气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激烈的打斗留下了一具对方的尸体,很快就会引来官府的衙役。为了不节外生枝,刘神通迅速回到酒楼,在掌柜和小二们惊骇的眼神中拿油纸包起了没吃完的牛肉以做路上的干粮,而后取走了已经喂好的三匹马,骑上就飞奔出了县城,向着大山深处的井儿峪疾驰而去。
刘神通一路上都在思考着方才遇到的那些训练有素的关宁军,那几人的出现让手头这件案子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起来。关宁军李家,兵法韬略皆是承袭自一代军神戚继光。他们虽学到了戚大人的用兵如神,却没有学到戚大人一片拳拳报国之心。整个蓟辽一带在李家多年的经营下俨然已经成为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朝廷内虽多有不满,但碍于他们在辽东对阵蒙古、女真的显赫战绩,也不可能真对其下手,毕竟再怎么斗,边境还是要人守的。
像李家这样的身份,要说郑贵妃能指挥得动他们的人,无异于天方夜谭——开玩笑,就算皇帝亲自指挥还得发粮发饷呢,何况一个毫无根基以色侍人的后妃。至于说郑贵妃或者郑国泰拿出利益跟他们交换,那就更不可能了。朝廷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军饷都入了李家口袋,要用钱收买他们肯定不可能;而作为李家家主如今已年届九十的李成梁来说,爵位已至宁远伯,达到了武人的巅峰,要用官来收买他肯定也不可能。站在李家的角度来看,无论最后是谁当皇帝,都不会动摇他们的地位,没有任何必要跟着郑贵妃冒险。
既然郑贵妃收买不了李家,那么钱掌柜一家的灭门案到底是谁指使的?刘神通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从县城赶往井儿峪只有一条山路,这点张差并没有说谎。马蹄踩在山间松软的泥土上留下一个个脚印,刘神通已无暇欣赏初夏时节的满目翠绿,他只想尽快查清此案,然后回到教坊司喝一碗南乔亲手做的冰镇绿豆汤,再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他虽有着休息一番的强烈愿景,但作为六扇门第一神捕来说,毕竟查清真相所能带来的快感还是远胜一切的。带着这种矛盾的心态,刘神通赶到了张差在井儿峪的屋子。
小屋的简陋倒是比张差所描述的家境更加破落了几分,小院内甚至连个养鸡的篱笆都没有。按理说以李莺莺在赵府的地位,张差家不至于连鸡都养不起,想来他或许对自家的境况抑或李莺莺的身份还是有所夸大的,兴许妹妹在赵府也不过是最普通的杂役丫鬟罢了。
走进简陋的小屋,里面已是空空如也,想必张差的母亲被他姐姐姐夫接走时便没有了回来的打算,是以连张木床也没有留下。想到他那老母亲心情几经跌宕,最终却还是会收到儿子死去的消息,刘神通心中还是有些不忍——好端端的一个普通佃户,怎就陷进了这场大案中呢。
无论心中对张差有多少惋惜,刘神通既已认定此案另有隐情便不会半途而废。空荡荡的张家已经没有了一丝痕迹,现在便只能去张差和李莺莺曾经做工的赵府寻找新的线索了。
刘神通从小屋走出后,便牵着马向赵府走去。赵府并不难找,整个井儿峪就巴掌大,放眼望去也只有那么一处红墙绿瓦的高门大院,刘神通连路都不用问就知道怎么走。
地方是容易寻,可走到门口却让他犯了难。赵家虽只是井儿峪的一介乡绅,论关系肯定比不过能跟刑部侍郎说上话的刘神通。不过,这里可是蓟州啊。按张差的说法,赵家先辈可是在喜峰口跟着戚将军打过蒙古鞑子的人,那这家人在州城肯定跟戚家军旧部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而如今戚家军旧部还留在蓟州的大多去了关宁军李家手下,刘神通要是直愣愣地冲进去用大理寺或者刑部的身份问案子,被人家赵老爷派人通报到城里去的话,不是向关宁军自投罗网吗?这事做不得。
就在刘神通左右为难之际,突然见着路口一个带帽小厮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看他行进的路线像是望着身后的赵府而来,这么看的话便极有可能是赵府的杂役,若是向此人打听一番套套话,说不定能问出些许的线索。
两人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刘神通将那小厮叫住了:
“小兄弟请留步,能不能向你打听个事?”
小厮疑惑地打量了一番刘神通,见他衣冠楚楚身后还有三匹骏马,想来不是一般人,便客气地回话道:
“这位先生有什么吗?我赶着回主家交差,怕是帮不了先生什么忙了。”
刘神通呵呵一笑,从怀中将之前打包的卤牛肉取了出来,递到小厮面前:
“叨扰小兄弟了,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也找不到人打听,还望小兄弟能帮帮忙。”
小厮一见油纸摊开露出的卤牛肉,不禁咕隆咕隆地咽着口水。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就算主家再慷慨,不到逢年过节也很难吃到肉食的,如今这么多的卤牛肉摆在面前,着实让人食指大动。想到主家交办的差事也不是急着等他回话,小厮便不客气地从刘神通的手上接过了东西:
“先生随便问,我薛三自小在井儿峪长大,这一亩三分地上也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看着面前名叫薛三的小厮被一包卤牛肉就给收买了,刘神通也不禁腹诽身后的赵府也没张差说得那么阔气嘛。
“薛兄弟,你可是在这赵府中当差的?”刘神通指了指身后的宅子。
“是啊,我爹那一辈就在赵家当差了。这位先生,莫非你是要打听赵家的事?”薛三看着刘神通的眼神有些警惕了,在乡下地方,家仆背叛主家无论从伦理上还是从律法上都是不可饶恕的。若是眼前之人真对主家有什么想法,薛三立马就会撒腿跑回去报信。
刘神通一看他身体不自主地倾向了赵府方向,脚步有些微微踮起,便知道对方误会了他的意思,赶紧解释道:
“薛兄弟别误会,我跟赵家并不相识,只是有位旧友在赵府做工,所以才想打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