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安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顾云帆还躺在床上发呆。
她用毛巾擦着头发,轻咳了一声。
顾云帆回神,看到她出来,掀起被子坐起来:“洗完了啊?”
“嗯,”夏晚安脸蛋还有些红,但神色已经自然了不少,她把毛巾放下,披上件外套,准备出门。
“干嘛去?”顾云帆见状皱了皱眉。
“我去向老板娘再要一床被子。”
之前两次同床共枕,都是在意外条件下,两个人没办法只能凑合凑合。
这会儿如果还有别的选择,夏晚安断然是不会和哥哥再在一起这么睡的,毕竟男女有别,再加上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
想到这儿,夏晚安觉得脸更红了几分,伸手就要去拉门把手。
顾云帆快她一步,手先握上了门柄。
“回床上坐着,头发还滴水呢,就这么出去?”
“没事,外面不太冷……”
“让你回去就回去,听不听话了?”
“……那好吧。”
几分钟后,顾云帆抱着被子回来,放到床上铺好。
夏晚安正在床的另一侧鼓捣着给自己换药。
左手不太灵便,她换药的动作慢腾腾的。
顾云帆绕过去打开台灯,将她的手我在手里仔细端详。
夏晚安难得感觉有点儿不自在,她飘忽着眼神将手从顾云帆手里抽出来,小声问:“哥哥,干嘛呀。”
顾云帆叹了口气:“洗澡时候不注意吧,这里都泡白了。”
“我注意了,”夏晚安辩驳:“但没办法嘛,总有水溅上去。”
“好好好,你总有理。”说着,顾云帆又将她的手抓住。
对方瑟缩了一下,他微微有了些力:“别乱跑,给你上个药,害羞什么?今天在客栈前台说我不是说的挺来劲吗?”
“此一时彼一时好不好。”夏晚安低声嘟囔:“再说我自己又不是上不了。”
“你自己上?上到明早去吗?”
“……才不至于。”
“行了,就和我顶嘴能耐。”说着顾云帆拿起旁边的棉签和碘酒,给她消毒:“大夫是说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用绑纱布吧?”
“嗯,说总绑着不爱好。”手指上被碘酒沾过的地方刺痛,夏晚安下意识“嘶”了一声。
“疼?”
“嗯,一点点。”
“我教你个办法,你感觉疼的时候,就想象着其实是细菌在被碘酒杀死,你的伤正在康复,这么一想,就没那么难熬了。”
顾云帆笑着说完,发现对方没反应,一抬头,就见她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顾云帆心底一顿。
“这话……”夏晚安犹豫了一下:“我也和别人说过……”
顾云帆一愣,随后把上完药的棉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状似不经意地一问:“是吗?谁啊?”
沉默半晌,夏晚安笑着摇摇头:“没谁,一个以前的朋友。哥哥我俩不愧是兄妹,连这种事情都能想到一块儿去。”
顾云帆尽力掩饰心虚和尴尬,站起身轻咳一声:“我去上个卫生间,你先自己休息一会儿。”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转身几步就进了卫生间。
杵在洗手台上,顾云帆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懊恼地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怎么就忘了,这话就是夏晚安和自己说过的?
上初中的时候,俩人在家里的人的干预下念了同一所学校,一个班。
夏晚安从小跟在自己后面,跟习惯了,上了初中依旧上学要一起,放学也要一起。
十五六岁,正是叛逆的时候,他被丫头粘人的样子烦得不行,天天就琢磨着怎么把这个跟屁虫甩开,好过点儿自己的悠闲日子。
于是在某天放学的时候,顾云帆故意装作没听见这丫头叫自己的声儿,绕开了自家司机的车,准备去赴和几个哥们儿去台球厅玩儿两把的约,结果到了台球厅,刚上了两把杆,就听见不远处闹哄哄的。
他蹙了蹙眉瞄了一眼,本来不想管闲事儿,却在见到被几个毛头小子围着的正中央的人时,愣住了。
当时夏晚安背着个淡粉色的书包,穿着学校统一的格子裙校服,模样委屈地都要哭了。
他心头火一下子窜上来,第一反应就是老子的人老子自己看不惯多长时间了都没欺负过,你们这帮砸碎真他妈是胆儿肥了。
于是想都没想,他拎着台球杆朝着正中间爪子都要碰到女孩儿脸上的黄毛就砸过去了。
这一下子不轻,黄毛当场脑袋就见了血,于是乎,一场阵容豪华的斗殴在所难免。
等台球厅被他们这两伙人砸得一片狼藉,老板险些报警后,那帮小流氓到底比不过他不要命的架势,灰溜溜跑了。
他对着自己的哥们儿道了个谢,又给老板赔了钱,带着夏晚安回了家。
路上,他恶狠狠地警告她:“回家别乱说话,就说我身上的伤是走下坡不小心摔着了,听见没?”
夏晚安在之前已经哭过一气儿了,这会儿眼睛红红的,看着顾云帆身上花花绿绿的,又要哭。
“别给老子哭,哭得人心烦,憋回去!”
这么一说,夏晚安就当真不敢再哭了,只是瘪着嘴问他:“顾云帆,你疼不疼啊?”
“能不疼吗?我说夏晚安你是不是有病?我放学跟哥们儿打会儿台球,你也跟着,天天跟跟跟,你就没点儿自己的事儿吗?你说你今天要是不来,能连累老子受这些伤?”
“对,对不起。”夏晚安抽噎着,眼泪愣憋着没掉下来:“我给你买点儿药上一下吧。”
“可不用,我怕你再买错了药毒死我。”
“不,不会的,我会问卖药的阿姨。”
“行了,家里什么都用,用不着你。”
当天夏书山和温杭在顾家做客,夏晚安和顾云帆一起回了顾家。
当然,他免不了要被父亲责骂一顿,一是回家晚了,二是那一身伤,打眼一看就是跟人干仗了,顾长胜看破不说破,只让他回去抄10遍三字经。
他心情差得很,客厅也没待,就回了房间。
没一会儿,夏晚安跟了进来。
见到她推门,他一本书就朝着对方扔了过去:“夏晚安,你他妈就不能让我自己个儿待个哪怕十分钟是吗?”
“我不是来烦你的……”夏晚安声音小小的:“顾云帆,你还没上药。”
“上个屁药,老子用不着。”
“可是你明天还有篮球赛。”
是了,他明天还有一场学校组织的篮球赛要比,如果真这么花花绿绿的去,估计场都上不了。
“麻烦精。”顾云帆烦躁嘟囔了一声,随后把脑袋凑过去:“上吧上吧,夏晚安你最好祈祷老子这一身伤能赶快好,不然如果耽误了篮球赛老子要你好看。”
“会好的。”夏晚安喃喃了一句。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我说很快就会好的,顾云帆,你最近正长身体呢,受了伤也恢复得快。”
顾云帆睨了她一眼:“算是有一句话中听。”
酒精棉棒碰到脸上的一刻,冰凉凉的,随后就是一阵麻酥酥的疼。
他没好气儿地骂:“夏晚安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让老子疼死?”
“很疼吗?”夏晚安蹙蹙眉:“我已经很轻了,酒精杀菌,避免不了疼的。我教你一个方法吧顾云帆,我上次磕到桌角膝盖受伤,我妈妈给我上药的时候就和我说,你想象你的伤口里正有好多细菌坏蛋们在繁殖呢,用酒精就可以把他们都杀死,然后他们挣扎,你才会疼,但疼完,他们就都死光光啦,这么一想,是不是就没这么疼了?”
夏晚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少女特有的轻快声音让他的暴脾气也不禁缓和了几分,顺着他的话一想,酒精再碰到伤口,疼虽然还是疼,但心里没那么难接受了,反而还觉得有点儿爽的样子?
这么一来,他也懒得再继续骂人了。
不过后来他对她的怒火彻底消散,还是在她帮他抄了十遍三字经,而自己又在第二天的篮球赛上拿了个第一之后。
往事太久远,粗略回忆起来,也至少十几年的光景过去了。
当年和他说那番话的人他早已经忘了,只是后来每次受伤的时候,都习惯性的去这么想,只要这么想,上药的时候就能好受不少。
于是他刚刚下意识和夏晚安说了这些话,却早忘了,刚那一幕,在十几年前也发生过。
不同的只是两个人位子调换了而已。
顾云帆一时间心绪复杂,他用冷水泼了两把脸,过了会儿才走出卫生间。
脑海里还是不时窜出缩小版夏晚安那时候看着自己畏畏缩缩的神态,以及自己动辄理所应当压榨对方无理骂人的样子。
他抬了抬嘴角,小时候的自己,还真够混蛋的。
作者说:
“顾云帆,说,你是不是初中时候就暗恋我?”
“你想多了……”
“我不信,不然你看我被欺负怎么那么着急?”
“当然是怕我爷爷知道我没照顾好你抽我,喜欢你?别臭美了,小跟屁虫。”
“……”
看不下去的某山:哎,二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死鸭子嘴硬,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