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她们说——
“你们说夏晚安是不是喜欢树树啊，平常也不见她和别的女孩儿玩儿，就见和树树走得近。”
李树当年在学校人缘儿很好，因为长得高，又挺帅气的，女生们干脆给他起了昵称叫树树，是以这个名字即使顾云帆早些年听过，此刻提起也没什么印象。
另外一个女生听到之后，斩钉截铁地应和：“我敢打包票夏晚安和树树有点儿什么猫腻！就今天，我还看见下午夏晚安拿着个什么东西和树树聊得开心呢，俩人笑得声可大了！”
“啧啧，也不知道树树什么眼光，夏晚安脸要是没被划的时候，倒也是个大美女，加上家境好，傲气点儿也就算了，但现在，你说她要啥没啥，脸还那个德行了，树树竟然也不嫌弃。”
“哎，有的人生来命好，就算什么都没有了，还是有人愿意前仆后继地往上凑，我们是学不来喽。”
几个女孩儿你一言我一语地挽手离开了。
丝毫没注意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脸色铁青。
他在这儿等了二十多分钟，就等着她来给自己过生日，结果她呢？竟然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这会儿还不出来，八成是已经忘了自己生日这码事儿了吧！指不定已经跑去和哪个小男生约会去了！
一想到这儿，顾云帆就觉得难言的愤怒淹没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么生气，反正这会儿他是什么都不想想，直接按着直觉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学校！
后来那场生日过的也是乱糟糟的，他只记得按照正常的流程，点了蜡烛许了愿吃了饭，至于当天吃了什么，他味同嚼蜡，什么都想不起来，后来他干脆烦躁地拎着外套离开了家，跑到酒吧和一群哥们喝酒。
也就是那天，他见到了初晴……
随后，将人带到了酒店，再接着，将人带进了家……
他是在第二天晚上见到夏晚安的。
他记得，当时时间已经很晚了，大概十一点左右的样子，他下楼喝水，就见到对方从外面进来，背着书包，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能隐约见到她手里拿着的破碎的光盘一样的东西。
他见她见面也没和自己打招呼，甚至没为昨天的事情说半句对不起，于是开口就是对她的嘲讽：“怎么，和小男生痛快够了，知道回家了？”
当时，夏晚安整个人一颤，他见她似是想开口说什么。
然而，最终她的话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初晴从房间里出来了，径直过来，抱上了他的腰。
他当着她的面，给了初晴一个吻。
那之后，他记得夏晚安的动作很僵硬，似是有什么东西将她打碎了，她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没和自己再说半个字。
一直印在他脑海里的，只有她挺直的脊背，崩成一条直线，好像轻轻一压，就要断了。
他那时，平白觉得，这丫头好像还挺委屈的。
然而那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只有莫名其妙的怒意——呵，她还委屈上了？凭什么？
现在他知道，凭什么了。
然而时过境迁，似乎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顾云帆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泛着绞痛，直到对面反复叫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电话还没挂断。
他听到自己没什么感情地说：“今天的事情我了解了，谢谢，之后我会让晚安给你回电话。”
之后便不顾对方的大呼小叫，挂断了电话。
手机放到旁边的桌子上，顾云帆紧紧按压住自己的胃。
那里有什么在翻滚，挤压，让他想把刚刚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为什么呢？他当时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等呢？听到她的电话被挂断，为什么就不能进去亲自瞧瞧她怎么样了？
是不是就在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的时候，她正为了保护自己手里要送给自己的游戏光盘被对方伤到？然而再无助地被她们推攘进没有一个人经过的开水间？
第二天他们见面的时候，她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这他和初晴的那个吻？
那会儿，她应该才从黑暗中被救出来不久吧？
他想到昨天在杨开的杂物间将她抱出来时，她看着自己，迷茫且反复地追问：“哥哥，顾云帆为什么没有来？”
是啊，他为什没有来？
那个时候，他都在做什么？！
她的幽闭恐惧症，其实是他间接造成的。
顾巧巧是他的妹妹，她在行动上驱使别人将她关起来，而他自己，则是在心理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他的错，都是因为他……
心脏疼得几乎没办法呼吸，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就在他以为自己难受得快要死过去的时候，诊室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女孩儿还带着催眠过后的疲惫，本来有些朦朦胧胧，却在见到顾云帆的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几步到他身前，扶住他的肩膀：“哥哥，你怎么了，是哪儿难受吗！”
顾云帆缓缓抬起头，他眼眶一片血红，下一秒，他将眼前的人紧紧抱进怀里：“没有哪儿难受，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
“怎么突然……要不要去看医生？”怀里的女孩儿言语间满是担忧。
“不用，”顾云帆压抑着声音：“让我抱一会儿，抱一会儿就好了。”
身前的女孩儿怔怔地任由哥哥抱着。
顾云帆的头深深埋进女人的脖颈。
熟悉的奶香味道渐渐安抚了他。
她在自己怀里，不会推开自己。
她永远也不会原谅的人是顾云帆，但他不是，他是夏瑾安。
所以……没关系，她不会离开自己，他也不会让她离开。
这一瞬间，顾云帆觉得自己是个小偷，偷着夏瑾安的壳子，小心又谨慎地怕他心爱的女人发现。
这一刻，他决定好好守住这个秘密，什么负罪感，什么羞耻心，通通都见鬼去吧！
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
……
回家路上，顾云帆难得的沉默。
夏晚安刚做完催眠治疗，也显得有些恹恹的，但因为哥哥的状态实在反常，于是强忍着没睡过去，反而时不时就看顾云帆两眼。
察觉到女孩儿不时瞥过来的目光，顾云帆牵了牵嘴角，轻拍一下她的头：“别琢磨了，我没事儿，困了就睡，到家叫你。”
“真的没事？”女孩儿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骗你干吗？快睡。”
夏晚安抿抿嘴，总觉得身边的男人有事瞒着，却又猜不出头绪。
车一路很平稳，窗外的阳光令人生餍，于是昏昏沉沉中，她到底忍不住，睡了过去。
半路上，顾云帆只觉得肩膀一沉，随后侧眸，就看到女孩儿一脸恬静的睡颜。
几缕发丝散落在脸颊，细碎的阳光下，她的肌肤有些微微发红。
顾云帆轻轻将她脸颊的发丝拂去，随后将外套脱下来，用一只手拿着挡在车窗上。
在看不见的角落，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将旁边女孩儿的手握了起来。
掌心传来的温热让他心下稍定，一直到家，他才松开她的手，将她抱着上楼，进到房间。
夏晚安睡得很沉，直到被子盖上，也只翻了个身，睡得更深。
顾云帆在床边坐下，看了她一会儿，起身穿上衣服出了门。
医生说之后的饮食要清淡一些，还要多锻炼。
所以……晚饭吃外卖肯定是不行的吧，吃了饭还要拉她下楼散步，平常时间最好再做做运动，乒乓球？羽毛球？跳绳？
想着，他一边走就一边打开了某宝，搜索运动器材。
他现在迫不及待想对她好一些，更好一些，至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不想再看到她受一点委屈。
“诶呦！”
顾云帆只顾着瞎琢磨，没成想出了门和隔壁阿姨撞了个满怀。
他见对方硬生生后退了半步，连忙扶住对方：“对不住，您没事儿吧？”
“诶呦我这老腰，小伙子你这怎么走路还玩儿手机呢，你们年轻人，真是……诶呦，我的腰……”
顾云帆：“……我不是故意的，要不带您去医院看看吧。”
“去什么医院！”阿姨瞪他一眼：“你们年轻人啊，真是有点儿事儿就想去医院，告诉你哦，那医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没病也平白看出病来喽！就我这腰，早前儿我儿子不知道领我去医院看多少次了，有用吗，啥用没有！还不如我去楼下吴中医那推拿推拿！行了，你闪开！”
顾云帆下意识退了退，就见阿姨左右使劲儿一扭，只听嘎嘣一声——
“好了！”
顾云帆：“……”没想到高手在民间，阿姨您还身怀绝技。
“小伙子你哪层的啊？”阿姨不仅身怀绝技，还是个自来熟。
“顶层……”
“顶层？顶层不是个小姑娘住着的嘛？”半秒钟阿姨反应过来，凑上前一脸打量：“小伙子，你是那小姑娘的男朋友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