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帆觉得自己装疯卖傻这一招其实挺无耻的，但是让他当下拿出来更好的办法也是真想不到了，如果是夏晚安郭忠奎面前，他还能靠着以前顾云帆对他们的大致了解连蒙带唬过去，此刻面对这个什么“开开关关”的，他是真没辙。
对眼前的女人，他就是一片空白，就算装，也肯定说不到两句话就露破绽，与其如此，还不如在源头上解决问题——我就是不记得你了，你能拿老子怎么样？
果不其然，对面的女人在顾云帆说出这句话的一刻彻底愣住了，泪珠接着噼里啪啦地往下砸，砸得顾云帆脑仁疼。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夏晚安哭只觉得无措和心疼，但是看着眼前的女人哭，却只觉得郁闷又烦躁，一门心思只想转身就走。
“你怎么会不记得我了呢瑾安，我们以前……”
顾云帆一听“以前”这两个字，头就更疼了，他现在是个根本没有“以前”的人，能不能别和自己聊以前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努力保持微笑：“这位女士，我觉得你可能是认错人了，我可能和你记忆里的人同名同姓，但是不是你认识你的那个，没别的事的话，抱歉，就先走了。”
话说完，他拔腿就走，丝毫不顾身后人的怔愣，没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身后人的视线里。
顾云帆在楼里绕了一圈，才找到院长办公室。
站在门口，他平复了一下思绪，轻轻敲了两下门。
“进。”办公室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顾云帆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办公桌前正戴着眼镜伏案写东西的奶奶。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试探着叫了一声：“张院长。”
只这一声，桌前在写东西的奶奶笔就顿住了。
过了几秒，她抬起头，半晌，她才颤抖着开口：“夏夏啊，是夏夏吗？”
顾云帆不知道怎么，这一刻突然万般思绪涌上心头，看着眼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他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他答：“张院长，是我。”
这一声下来，座椅上的老人再也坐不住了，她豁然起身，几步就走到顾云帆身前抚上顾云帆的臂膀，一遍遍摩挲着：“夏夏，真的是夏夏吗？你醒了，你醒了啊……”
顾云帆喉结滚动了一下，心头突然间在这一瞬间变得单纯而柔软，就好像突然间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自己的奶奶还没走，她经常把自己抱在怀里，摇晃着唱摇篮曲，慈善温和的歌声是他对奶奶全部的记忆，也一度是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存在。
他伸开双臂，抱了抱眼前的老人：“抱歉，我来晚了。”
“我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老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我以为我这把老骨头再等不到……”
顾云帆放开张院长：“您别瞎说，您还硬朗着呢，而且我现在不是已经好好站在您面前了吗？”
张院长红着眼睛点头：“是啊，快让奶奶看看，这么多年，长没长高？”
顾云帆笑了：“我昏迷的时候都二十二岁了，哪儿还能长。”
“不用长了，是不用长了，我们夏夏本来就高，起码要一米八五了吧，奶奶刚刚碰你肩膀都费劲了。”
顾云帆点点头：“是啊，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不止高，还越来越帅了。”
张院长被他逗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们夏夏还有这么贫的时候，好了，快别逗我开心了，这么远的路过来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顾云帆答应了一声，跟着张院长在旁边的梨花木的会客椅上坐下了，看见张院长在冲茶，连忙接过来：“院长，我来。”
张院长把茶壶交给他：“还叫什么院长，以前一直叫我张奶奶，五年没来，就生疏了？”
顾云帆连忙改口：“哪儿能啊，奶奶。”
“这还差不多。”张院长满意笑了笑：“夏夏，快和奶奶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出院的？”
“一个多月之前了。”
“出院一个多月了才想起来来看奶奶！平白让我这把老骨头又担心一个多月是不是！”
“奶奶你真冤枉我了，实在是前段时间事情太多，看我这稍有休息就来看您了嘛。”
“嗯，也是，这么多年了，冷不丁一睁眼，肯定有你忙活的，对了，这次晚安丫头怎么没一起过来？”
“嗯，她最近……”顾云帆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身体不是很舒服，我让她在家休息休息，不过她虽然人没来，对奶奶你的祝福是让我一定转达到了，她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事事如意。”
“诶，难为你们还记得，不过这么大年纪了，生日什么的，过不过都不重要，我只盼你们啊，能好好的，你们好好的，奶奶就好了，晚安丫头身体怎么不舒服了？”
“小毛病，现在好的差不多了，您不用担心。”
张院长点点头：“小毛病就好，一定要让她注意身体啊，那是个好丫头，就是太让人心疼了，不过现在好在你起来了，你们在一起能相互照拂着，奶奶就放心了。”
顾云帆点点头，随后斟酌了一下开口：“奶奶，我不在的时候，晚安她，年年都来吗？”
“是啊，年年都来，只是人是来一次就比上一次瘦一次，奶奶常常就想啊，你们两兄妹小小年纪，到底是老天不开眼，偏偏让你们遭受这些。”说着，张院长的眼圈又红了。
顾云帆连忙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她的，奶奶不用担心。”
张院长点点头：“不止要照顾好晚安丫头，也要照顾好你自己，睡了那么久，总是有不适应的。你啊，从小就比普通小朋友懂事成熟，性格又温和善良，当时夏家来福利院领养孩子，本来只想要个刚足月的，从小带以后也能和他们长辈更亲近一些，却不想得夏夫人在那么多孩子里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当时你四岁，离开福利院的时候，不哭也不闹，就和奶奶说以后会每年都回来看我这个老太婆，当时奶奶就知道，你这孩子肯定是要出息的，后来你当真每年都回来，小时候是夏先生和夫人带你回来，大了你就自己回来，夏先生还给福利院捐了那么多钱，如果不是后来那场车祸……”张院长抹了把眼泪：“夏先生和夫人那么好的人，哎，老天不开眼啊……”
顾云帆沉默了，半晌，他才复又开口：“奶奶，你知道当年我……爸妈，为什么想收养我吗？”
张院长擦干眼泪，长叹了口气：“这些夏先生夏夫人没和你说过这些吗？也是，他们说这些也没什么必要，你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只要疼你就够了。”
“和我讲讲当年的事吧。”
“当年啊，”张院长的目光望得有些远：“和你讲讲也无妨，你大了，这些事情也该知道。”
“那个时候，夏先生和夫人结婚了四年，夏夫人都没有身孕，外界都传，说夏夫人身体不好，估计是很难有宝宝了，只是夏夫人又喜欢孩子喜欢得紧，夏先生为了满足夏夫人的愿望，这才想到来福利院收养一个娃娃。结果没想到啊，你到了夏家的第一年，夏夫人就有了身孕，第二年晚安丫头就顺利出生了，你比晚安丫头大了五岁，却从来没因为年龄疏远过，晚安那丫头黏你黏得紧，又乖巧懂事，小时候真是走到哪儿都让人觉得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自小也紧张自己的妹妹，搁谁也看不出来，你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
“那这个事儿……就是我是收养的这个事儿，有别人知道吗？”
“应该没有，当年夏先生和夫人怕媒体乱写，对你造成伤害，直接对外宣称的是你是他们在四年前生下的孩子，只是当年因意外被人贩子抱走，今年才刚找到从福利院接回来，这你应该都知道，据我所知，你并非夏家亲生的事情，保密性做的很好，除了福利院里几个老人，没什么人知道。”
顾云帆点点头，这样说来就解释得通为什么自己从未听说过夏瑾安和夏晚安并非亲生，很大概率是自己那个喜欢八卦夏家孩子的母亲也被蒙在鼓里。
心里的疑惑被解开，顾云帆豁然开朗，连带着心里的底气也跟着沉了几分。
“当当当”，敲门声突兀的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可能是有什么人来送文件吧，”张院长说着对着门口应了声：“请进。”
下一秒，门被推开，人走进来的瞬间，只见椅子上的顾云帆豁然起身，瞪大眼睛指着来人：“你你你，怎么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