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北俱芦洲的山巅之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鲲，那鲲的身体遮天蔽日，但是随后便被一只体积相仿的大鹏抓起，送到了北海之中，这一景象，被无数人看到，至今还是乐谈之闻。红色大鹏如阴云遮蔽了整个天空，它走的时候，传出了一声悲怆的鸣叫，那一声鸣叫甚至让北俱芦洲之下的孤魂野鬼魂飞魄散。
半年后，北俱芦洲。
一袭黄衣出现在北俱芦洲雪芜山头，她步履轻盈，脚底都没有接触到雪面。
黄色的衣带随风飘荡在背后，身后负着两道背束，像一个大蝴蝶一般。长裙依稀露出洁白的长腿，步伐之间，显得异常纤细。
粉嫩的臂膀藏在千层纱之中，宛若遇见，恰若天仙。
前方坐着一个少年，少年的背影随着她的靠近越来越看得清晰。少年的身旁放着一个酒壶，酒壶似乎已经空了，也似乎还有一点。
拿起酒壶晃了晃，将最后半口酒胡乱倒入口中，咀嚼了再三，这才将酒壶扔下了雪芜山。
“你从来不喝酒。”苏月儿微微一笑，如微风拂面，又如惊涛骇浪，不过无论如何，都流入了玄曦的心间。他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支在背后的地上，让自己坐的挺直，把头仰在后面看去过去。
“手凉。”苏月儿小声说道。
玄曦紧紧地盯着她，并没有松开眼睛。
苏月儿抿了抿唇，“没看够啊。”
“我终于知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怪不得从此帝王不早朝，要是我我也不早朝了。”玄曦笑道，虽然这一笑，满是心酸。
“难为你了，还能笑得出来。”苏月儿半蹲在了玄曦的身旁，她被夸奖当然欣喜，但是眉目之间的愉悦还是被平静藏在了惊艳的眸子之中，微微厚的嘴唇轻轻颤动，“他没死。”
玄曦叹了一声，“还是逃不出你的眼睛。”
“期得了万是沧桑，却又怎能骗过枕边人呢？”苏月儿叹息了一声，“但是你如此也说明了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九死一生吧。只能赌一赌这小子的魅力大，还是霉运多吧。”玄曦叹息了一声，还想伸手，才发现酒坛子早已经被丢弃了。
苏月儿避了一眼，“他教你了？”
“他爱喝而已。”玄曦叹息，转头看着苏月儿的侧颜，在霞光之下，似乎被映照成了最耀眼的光芒，“你那么对他，后悔吗？”
苏月儿摇了摇头，“除了你，我没什么后悔的事儿，你要怨我就怨我吧，毕竟那时他是废物，他爹也是废物，这是事实。”
“灵儿怎么样？”玄曦忽然问道。
“还是老样子。”苏月儿叹息，“秦众提了一百次亲了，整整一百次。”
玄曦道，“龙显辰被迫逐出林家，林止寒下落不明，林家和苏家彻底闹掰了，这一次有好的桥能接上五庄观，以你爹的性格，肯定搭桥牵线。”
“你还是怀恨在心啊。”苏月儿轻轻的将臂弯挽起了玄曦的胳膊，“妹妹的事儿，我这个姐姐也没什么心思管了，我自己还一塌糊涂呢。”
侧脸靠上玄曦肩头的时候，他想说的话被憋在了肚子里，难以下咽的感觉从喉咙之中干涩的度过，他望着那下方深深的坑，思绪万千。这里像是荒原之上的山脉一般，那个曾经背负着希望的少年也曾站在这里呐喊过什么，他想要救人于水火，却不知身边暗藏刀尖。
满怀希望的走过那么多的痛苦到头来才发现，能帮助他的，也只有他自己。
“你在想什么。”苏月儿的温柔一如既往，她在玄曦的面前，就像一只没有见过大千世界的白兔一样，安稳乖巧。
“在想你在想什么。”
“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在想我。”
长出了一口气，玄曦向一个方向指去。
苏月儿没有看去，只是叹息了一声，“我在长安城之外，也见过她。”
“她看起来，比祁家的那个蛇蝎好多了。”玄曦说道，“已经挖了十天有余了，我挺想下去告诉她，这里挖不到的。”
“那就去啊。你在那里当了二十年的恶人，还不干点好事积德啊？”
玄曦摇了摇头，“我想等她放弃。”
“要我说，她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放弃的。”苏月儿的目光仍然在玄曦的脸上，从未曾离开过一分一毫。
“你怎知道。”
“我就是知道。”目光相接的时候，两人相拥入怀。
“他不在这里。”苏月儿的声音异常的冰冷，她缓缓地从空中落下，但双脚从未沾地。
她面前的姑娘干净的双脚已经泥泞不堪，左腿之上的铁环也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本金光剔透的颜色，一旁的小黄鼠狼因为挖掘爪子已经出血，被少女呵斥了之后这才乖乖的在一旁。
此时的少女，早已泪流满面。
“不会的，他进去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我等了一个月，直到大鹏带着鲲飞走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来。”少女的目光闪闪发亮，里面似乎充满希望又逃避了绝望。
玄曦落下的时候，少女也未曾抬头，她手中的铁锹咔的一声断了。她并未惊慌，而是将它自然的丢到了一旁，侧目看去，一旁的碎石之中又几十把一模一样的铁锹。少女再次从背后拿出一柄铁锹，继续向前挖去。
“千足殿反扑，花谷国奄奄一息了。”玄曦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一般砸入了花辞的心中。
挥动铁锹的手停下来了，花辞颤抖着的双手似乎没有拿稳，那铁锹摔到了地上，发出闷声。
看样子她不止一次听到了这个消息，如今再次听到的时候，她似乎终于顶不住这庞大的压力。
“我只是……我只是……想再回去之前……再见他一面……就一面……都不可以吗？”花辞跪在地上，面朝着曾经存在的云鹏地宫入口，悲痛的泪水决堤。
人生本来就是有很多的无奈和艰辛，还得自己一步一步走。
就算你再贪恋，再祈求。
世事无常。
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