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屠戮栾鸟的那一天,正是琴安的生辰。
舞榭歌台尚未来得及撤下,她就被母亲给拉着向禁地里跑去。那些后妃庶子与琴安的母亲向来不合,此刻却是化作了原型,为保护她们争先恐后地扑了过来。
黑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气势骇人。而鲜血被灵光溅起,喷到琴安的脸上,是滚烫的温度,与她的眼泪一起滚滚落下。
天气闷的像胸膛一样根本喘不过气,被击中的伤口很痛,连一处处皮肉都被撕裂。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揭开了地下水窖里的盖子,一身红衣跌进水里,鲜血在水里顿时蔓延开来。
“唔——”
琴安疼得神经都是一颤,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渗透着凉意。
这水窖里装的正是她父王取来的千年玄冰,寒凉彻骨,瞬间就在她的伤口上又覆了一层薄薄的冰凌。可只有这千年玄冰才能隐藏住凤凰一族在她血液里下的寻味粉,才能保证她能在这一次的浩劫下存活下来。
惊变来得太快,她到现在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眼皮上也结了一层霜,可眼前却是一片黑红在晃晃荡荡。黑色的是她本能意识看到的一片,红色则是那胜过九重天阙最上层一重红霞的血。
头已经有些发晕,想要要紧嘴唇,张开的口却是吸入了大量冷水,即使很快闭合,也有不少都涌入了肺部,疼得腹腔内都没了知觉。
琴安费力地往前游了一段,贴在水窖的最边缘上。她已经感受不到触感的冰冷,浑身上下除了胸口还残存一口热气外已经没了任何温度。而外面的喊打喊杀声还在继续,凤凰尖锐的鸣叫与栾鸟的嘶嚎哭喊交杂,虽然只有细微的区别,她还是听出了其中一名是她的嫡亲妹妹。
她是栾鸟一族被誉为最聪明的后代,也是父王母后最骄傲的女儿。而自己的弟妹平时也受尽宠爱,大难临头就没了那样的好运。全族上下只有她一人被竭力保住,得以进入仅容一人的地下玄冰水窖。其他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要被凤凰一族挥舞起利爪尖刀屠戮。
尖叫声逐渐微弱,直至停息。
她听见凤王冷冽的声音响起:“竭力搜捕落网之鱼,让罪族栾鸟无处可逃!”
她一惊,后又是淡淡的喜意与不安从心脏深处传来。既是搜捕落网之鱼,应当是有人落了“法网”,也不知她嫡系一脉有没有人逃掉,或是她的父母……
“把那栾鸟夫妻头上的银冠给摘下,直接火葬吧。”
下面一句话却是无情地击碎了她的妄想,琴安身子一颤,心中恨意难以抑制地汹涌澎湃。手指冰凉冰凉,力气随着希望一同快要被抽干。她差点没能在底下站住,是咬紧牙关才勉勉强强撑起身体。
罪族……罪族……
源头不过是个隐匿之术!他们便要承受着骂名被称为梁上君子!琴安恨极了这四个字,只恨不得冲出去也屠尽他们的后代。她虽不能与凤王等人相比,以一己之力把那些跟在后面叽叽喳喳的小凤凰杀光还是能做到的!
琴安眼眶通红,指甲狠狠刺进手心,鲜血顿时又从掌间蔓延开来,疼得她咬紧牙关,咯咯作响。
若是她此时冲出,又有几分把握与那些人同归于尽?
若是拼得这一身的灵力,又能否与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或是昭告天下凤凰一族的滔天罪行?
她不能……
琴安咬得下唇都已经血肉模糊,却也麻木到感觉不到了疼痛。她很可能就是栾鸟一族的最后继承者,若是她拼死出去了,自己快意一时,自己的家族就会整个覆没。
更亏的还可能是,那些恶魔就在暗处蛰伏,就等着她去自投罗网。她若上了当,也难安全族人的在天之灵!
忍,忍字头上一把刀,把她划的鲜血淋漓。
锥心刺骨的疼痛渐渐把她吞没,千年玄冰的水浪让她再也没法思考下去。她不敢动用灵力,只得往上游了些,勉强把头露出了水面一点,再一仰脖,才让呼吸稍微顺畅。
她就这么安静地在水窖里呆了三天三夜。
再出来时已经是月出东山,月光惨淡如水,稀薄的笼罩于破碎山川上。青灰的墙瓦如她的脸色般暗沉,上面沾满了血迹斑驳。
满地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留下的浓浓血腥味却是没法洗掉。琴安蹲下身来,苍白的指尖拂过被战火烧过的灰黑草丛。她原本身量纤细,现下已经被泡的有些浮肿,连抓住草茎都有些吃力。
“咳咳,咳咳……”
她忽而用手捂住嘴巴,这才从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生辰时的满桌佳肴已经被推翻,又被凤凰的烈火灼尽。她放眼望去只有满目疮痍,只得拔起一把草根塞进了嘴里。
三天没能进食,她没有练过辟谷,饿的已经头晕眼花,连走出去的力气都没有。而烧焦的草叶嚼在嘴里的涩味又是摧残着味蕾。栾鸟是凤凰一族不被承认的远房亲戚,当然也同属于鸟类,她从来没有吃草的经历,这倒也是头一次。
这一片地的草都被拔了个七七八八,琴安才感觉到腹中有了饱意,起码胃囊不再是空空如也,饥饿也不会让神经失去了思考能力。至于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已经被她自己忽视掉了。
她曾经也算是天之骄女,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仆俾环绕。如今却是承载起了家族所有的沉重恨意,与传承的唯一希冀。
琴安慢悠悠踱到了水窖旁边,那里其实是一片草地,只是下面隐藏着玄机。旁边的汉白玉雕像已经被破坏,零零碎碎散落一地,她忽然抬脚用力一踹,那唯一剩下的半截雕像也被踹倒在地,露出了里面的一只红木盒子来。
浮肿的双手抚过盒顶,一道红光倏地亮起,刺得她双目灼痛,却不肯避开。
一把精致的匕首静静躺在盒子内,闪烁的寒芒昭示着它的锋利。琴安忽然一把抓起刀柄,那匕首很快滑入了她的袖子里,红光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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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都把双手举起呈上武器,确认身份后才能过去,不然休怪这凤凰一族不客气!”
两名强壮的男子各自立于城门两旁,手握长鞭颐指气使。一名老妇走得稍微慢了些,那名胖点的男子鞭子一甩,老妇手提篮子里的鸡蛋落了一地,急得直叫:“你这人检查就检查,把我的鸡蛋弄破了谁赔的起?这可是我从西山那边采来的锦鸡灵蛋……”
“住嘴!不然下一次鞭子打的就不是篮子是身上了!”
那男子怒吼了一声,老妇立马缩了缩脖子,又蹲下身去要捡自己的鸡蛋。而后面排队要出城的人已经快要汇成了一道长龙,抱怨声四起。
男子气得一把推开老妇,又把落了地的鸡蛋都用鞭子卷起,也不管有没有碎裂都扔回了她的篮子里:“快走快走,别在这里耽误你爷爷的时间!”
“唉,这鸡蛋都碎了啊——你们得赔我……”
老妇瞅了眼对方已然沉下来的脸色,还没说说完的话就咽了下去,“算了,算我倒霉……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出个城还要受这样大的气……”
经这一番闹,那两名狐假虎威的卫兵自然是没了再盘查她的心思,挥挥手就让她赶紧滚去。直至了这片区域,琴安才幻化作原来的模样。背后冷汗已经浸湿了贴身的小衣,方才若是行错一步,就是无尽的深渊降临。
她缓缓念咒,隐匿之术再起。
身周被轻盈的灵气包裹住,整个修长的身躯都消失在了城外的寂静森林里。
再后来找到的居所不是青山绿水,也没有百花争艳,金堆玉砌的寝殿换做了小小一间屋,窄窄一方天地被清澈溪流环抱,映照着她的日渐憔悴。
仇恨被埋藏在心间日益增长,她偶尔也能从这消息闭塞的地方听闻一些事迹——
例如天界之主天帝与凰女琴柒定了亲,例如凤凰一族被外界称赞为仁义之师,大义灭亲,诛灭了栾鸟这样的宵小逆贼。
琴安恨的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若天地间无因果轮回,她也必将潜心修炼,把所负自己之人通通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没想到机会来的这样快,在她沉寂之后的那一年……
【人物番外至此全部完结,明日最后一个群像番外献上后就正式完结啦!感言会发在泡泡圈,么么哒。感谢所有说话或是不说话的小伙伴们,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