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镜般平滑的水面倏忽破碎开来,水花胡乱地四处飞溅,声响也十分巨大,一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人落水了!”不知是谁这么喊,紧跟着又有谁在说:“什么落水?那分明就是自己跳下去的。”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有主张赶紧下去救人的,有主张一边看热闹的。七嘴八舌的具体不知说了些什么,结果愣是没一个跳下去先救人的。
最终,一个身影突然分开乱挤乱喊的人群,一个纵身先跳了下去。
这下围观在拱桥上的人就又有好戏看了:“又一个落水的,看着还挺漂亮的呢,干脆谁救了谁就娶进门儿吧。”当场就有跟着附和的声音,不过还是谁也没跳下去。
那一个纵身跳下去的却也不是别人——正是楚弦思。她是匆匆忙忙赶来的南晋国,原先还没什么具体的计划,直至由大街上听来一阵闲言碎语:
“那姑娘还真是可怜。”
“可不是?就这么被……”
“小点声儿,这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然后她出于好奇就找了个街上的人来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结果找的那人就说是有谁被几个当街混混给调戏了。
“你们看见了难道就不管吗?”楚弦思对此很是气愤。
然那人的说辞与态度则令她尤为恼火:“管?谁能管得了他们?”
话也不能尽这么说,那可是——罢了。她到底不是南晋人,凡事需得仔细掂量着,切忌鲁莽冲动地行事。
然事实却是——楚弦思下一刻就开始鲁莽冲动地行事了,要不然她怎会选择跳下水去救人呢?
当时她怎么也想不到落水的就是此行要寻找的人——白籽樱。
“咳——咳——”楚弦思最终好不容易才拖着昏迷且下沉的白籽樱一起浮出了水面。旁观的人也终于肯施以援手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有谁知道吗?”一经上岸,楚弦思便开始询问周围的人,她急需知道一切原委。
然后,周围一下炸开了锅:
“我可不认得她。”
“我怎么看着她有点儿眼熟的样子呢?”
“赶紧走,这算摊上的什么事儿呀?”
……
七嘴八舌的听着倒是不少,其实真正派上用场的寥寥无几。
楚弦思已然处在濒临爆发的边缘了,终于这时候有谁说出一句有用的——
“原来日日守在王宫门口的就是她呀,最后圣女都亲自出来了,不过她好像同圣女为了什么起了好大一番争执,我说怎么看她这么眼熟呢。”
登时,楚弦思的脑袋成了一片空白。她怔怔地看着白籽樱的模样儿:一张小脸不仅皱巴巴的,甚至成了骇人的惨白色;头发一绺绺地紧贴着脸或是杂乱地四散开;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因浸了水而略有些浮肿起来。
不过奇怪的是白籽樱的身上居然布满了青的紫的掐痕,另外也有许多很深很深的红印儿。
再来就是白籽樱的嘴唇被咬破了。
整个儿一惨不忍睹。生为北明国的昌宁公主何曾是这般狼狈的模样儿?南晋国就是这么待客的?
虽然白籽樱的性子向来娇纵不好说话,但是那圣女看来也不是好说话的主儿,甚至于最后白籽樱都成了这副模样儿。
于公,楚弦思是需要平安带回昌宁公主;于私,楚弦思则是对白籽樱充满了说不上来的同情与怜悯。她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如云一般高贵,此刻却狼狈不堪的如泥一般低贱。
到底发生了什么,唯有以死明志这一条路。
“走吧,昌宁公主。”此地不能久留,楚弦思必须马上就带着白籽樱离开。
于是,她将昏迷的白籽樱带回南晋国,不想竟就这么巧的撞上顾黎羽同圣女的大婚之日。
那首歌谣响遍了街头巷尾:
北黎羽,南圣女。
大婚的红绸处处挂,
八抬的轿子悠悠晃。
晃十里,添红妆。
拜进堂,送洞房,
从此南北是一家。
……
不过亲耳所听的远不上亲眼所见的——楚弦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顾黎羽骑在一匹高大的马上,他的身后就是南疆圣女——沉碧。此刻她正一脸幸福地双手搂抱着顾黎羽的腰身,头则倚靠着他宽阔的背。
端的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儿。
那一刻,楚弦思愣是把什么都忘了:歌谣、行人、白籽樱、沉碧……通通化成一片虚无。整个世界剩下的只有她和顾黎羽。
不过很快的就连顾黎羽也化成一片虚无。
只剩了自己——如同傻子一般可笑滑稽的自己。
无力感仿佛洪水猛兽一般袭来,一口便将楚弦思吞没了。先前的一件件温馨小事此刻就成了最为尖端讽刺的嘲笑:
它们一会儿幻化成顾黎羽的模样儿,一会儿幻化成沉碧的模样儿,就这么一会儿一个的围着楚弦思转圈。
楚弦思不仅头好像要裂开了的疼,心也似往下一滴一滴地淌血——她万分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绝望的滋味儿。
顾黎羽怎能这么对待她?怎么能这么玩弄她?
原来一切都是错的——不过是她千不该万不该的偏动了最不能动的一颗真心。要不然如今伤最深的就不会是她了。
“这是不是个傻子?马都要来了怎么还不赶紧躲开?万一被撞了可怎么得了?”
“我看是她都看痴了圣女与驸马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少贫嘴了,快些拉她一把。”
……
恍惚的,楚弦思只感觉有一股力道忽然拉扯了一下自己,然后一匹马就这么堪堪擦着她过去了。
真是好险哪!再晚一点儿恐怕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多谢。”楚弦思有些木讷地开口道谢。
“举手之劳。”拉她的人倒是十分爽快的。
白籽樱仍然昏迷着,且看着一时半会儿还没法醒来。不过醒不来也好——把一切都当成是一场梦吧,梦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楚弦思这么安慰着白籽樱,也一同安慰着自己。她一面苦苦地挣扎一面思想激烈地斗争:接下来应当怎么办?是走还是留?留下是为了什么而留下?走又是为了什么而走?
她整个人儿就是一片茫然的:如同深陷进一片泥泞的沼泽当中——进退皆是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