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是个好东西,汪晟找了很多有关于惹女朋友生气后该如何认错或自救的贴子,他一厢情愿将茅安柒此刻的心情划分在了生气这一栏,他甚至有点提心吊胆。
贴子下面的答复千奇百怪,他采纳整合了几种较为常见且有用的方式,这一下午根本无心工作,和助理交待了几句就撂挑子提前下了班。
汪晟总觉得助理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定是被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他回想过去,自己好像从来不是个怕女朋友的男人,助理应该习惯了他在一段感情中扮演着高高在上的一方,如今形象一落千丈,指不定助理在背后笑他自食其果呢!
内心戏是真不少,汪晟夹紧尾巴离开了公司,升降梯里,一路都遇上了各个部门的员工,他们全都清一色笑脸迎人似地与他打招呼,汪晟更觉得奇怪,明明清楚知道助理口风比谁都紧,但依然暗自怀疑助理是否对他现在的落魄广而告之,毕竟他们这笑显得有那么一丢丢的不怀好意。
表面上还得强颜欢笑逐一应和着下楼,总算逃上了车,他来到附近的一家大型商场,就是他和茅安柒第一次见面的那家百货商场。
汪晟琢磨,茅安柒缺点什么来着。
什么都缺,什么都不缺。
秉着这个答案,他恨不得将这座商场的女性用品全部盘下来,转念一想,这商场原本就是汪晟的产业,似乎用不着他大动干戈一场。
总之,随意逛了一圈,他一眼看中适合茅安柒的产品,不由分说就让店员给包起来,从头到脚穿的用的,零零总总塞了满满一后备箱,他扫货的能力绝不输给任何一位拼命三娘!
哼……让你再住我家像住旅馆那么“无债一身轻”!
汪晟小声嘟哝,暗藏窃喜。
假如将属于你的东西一件一件堆叠如山,那么等到真要离开的那天,心也会跟着重一点吧?
汪晟泊好车后,望着血拼回来的一切,又打消了在此时将它们带上楼的念头。
即使真是带着歉意将功补过,还是别大包小包狂轰乱炸,怎么看都有点想用钱收买人心的嫌疑,这简直就是暴发户即视感,有辱他的气质。
最后汪晟百里挑一,选了条金店买的项链,吊坠是个微笑的小天使。
这不是限量款,据说是这店里卖得最好的吊坠之一,那就可想而知,满大街小姑娘都佩戴着它招摇过市呢。
汪晟承认,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确实萌感十足,小天使的脑袋圆溜溜,微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一根根长而弯的睫毛更添纯净。
它的身上没有一点茅安柒的影子,可他仍是莫名觉得它和茅安柒十足地般配,当即就要了。
他将盒子揣在裤兜里上了楼,左顾右盼,发现茅安柒窝在厨房和保姆正一起做菜呢。
只见她慢悠悠却熟练地剥着蒜,保姆与之说着笑着择着菜叶,茅安柒背对他蹲在垃圾桶旁边,微微颔首,耳边的碎发被窗外的阳光裹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这女人虽囿于厨房,可她在闪闪发亮。
他躲在门边就着这模样看了许久,或许是两个女人太过于专心,居然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这样最好不过,他就可以允许自己的目光更贪婪一些。
咦……
茅安柒看上去不像在生气诶?
汪晟转了转眼珠子,终于发出一声轻咳,害得两个醉心于柴米油盐的女人俱是一愣,纷纷瞪着惊恐的眼神望向他。
保姆反应极快,立刻摆出一副对待主人的客气模样打招呼:“汪先生,你今天回来得真早!”
她的话提醒了茅安柒,汪晟冲保姆点了点头,随即就将视线对上了茅安柒,她眼神里想表达的意思也就是保姆对他说的话。
而汪晟在意的是她的心情,看着一点没因被他放鸽子而表现出气鼓鼓的样子,甚至是刻意隐藏了她中午特地去找过他的事实。
这样的性格可真是不讨喜,汪晟再度跌进了茅安柒不在乎他的漩涡中无法自拔,这个漩涡把他卷啊卷,整个天摇地动,他彻底找不到出口了。
汪晟找了个借口:“有个文件我不确定是不是落家里了,所以回来找找。”
茅安柒丝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你应该打个电话给我,我可以帮忙找呀。”
“我知道你这几天都在家,也想早点回来陪你。”这是实话。
保姆听到这话笑了,害得茅安柒脸一红,她和汪晟从来没有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着这般吴侬软语的话,她就连心跳都快了好几拍,而保姆则见惯不怪,男主人一回来,她就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茅安柒做着她应该做的工作,于是趁机将茅安柒请出了厨房。
严格意义上,保姆是唯一一个见证他们恋爱的第三方。
两个人的时候,茅安柒更无地自容了,虽记不清昨晚发生的每一处细节,可总也无法坦然自在地面对汪晟。
她因害羞而感到些微的紧张。
而说了谎的汪晟,不得不在茅安柒善意的注目礼下,认真地在书桌上左找找右翻翻,茅安柒就靠在门边安安静静等待,汪晟硬着头皮,当着茅安柒的面和助理打了一通电话,两个人背着茅安柒词不达意地聊了几分钟工作的事。
一直待他挂了电话,茅安柒才走近汪晟身边,出人意料问道:“你身上什么味道,香香的。”
汪晟寻着话头顺势抬起胳膊闻了闻,确实有香味不假,好气又好笑,茅安柒怎么会对这种小事上心,一点不像她的铁血作风,更遑论她是在变相地盘查他的踪迹。
他也就没上心,随口一答:“大概商场里香水喷太浓了。”
茅安柒眉毛一挑,上个班还逛商场,谁要说汪晟靠谱她第一个不信!
汪晟为了证明不是在胡说八道敷衍她,只能把项链盒拿了出来应急,本来他还想卖个关子,不愿那么直接就交到茅安柒手上,藏在枕头底下当个惊喜送给她或许更浪漫。
他并不是个婉转的人,茅安柒亦不是,但若是两个人都过于实诚,那恋爱起来不就差点意思了?
汪晟是这么个想法,他还真不是个擅于制造浪漫的人。
从前的恋爱经验非但派不上一点用场,还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他太悔不当初了!
汪晟打开盒子,递到茅安柒眼前,小天使冲她笑得一脸纯真无害,茅安柒看到的刹那竟一度失神地联想到,有一天她和汪晟的女儿是不是也如此可爱动人?
最多是刹那吧,她没有感性到更沉沦一些。
汪晟可以从她的眼神中读懂她的喜欢与否,也就不用多此一句问她喜欢与否,笑笑问:“替你戴上?”
“嗯!”
原来接受汪晟的礼物,无形之中已让她从最初的推三阻四,变成如今的心安理得。
茅安柒不知这样的潜移默化是从何时悄悄发生,两人都太过自然和默契了,她自以为是将汪晟当成她的男友,甚至是她未来的丈夫。
而她始终是清醒的,爱情的介入令人措手不及,而身份的奠定却是需要从长计议的。
当茅安柒第无数次陷入这个怪圈时,汪晟不知不觉已经替她戴上了项链,就属他最会贪图小便宜,低头在茅安柒颈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这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工作日,男人怕女人生气,翘了班去商场买了件礼物试图消散二人之间的不愉快,女人最近休假在家,说是休假,可也里外忙活不闲着,突然就等到了归家的男人,顺带莫名多了件礼物。
有温和的电流在他们之间穿梭,一秒对视,一句软话,都是爱情。
晚饭的时候,汪晟简单提了提想带她出去走走的想法,自驾游或乘飞机坐高铁都是备选,去哪里也无所谓,只要茅安柒喜欢就行。
说实话,茅安柒很想答应,她确实需要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
这十年间,除了那次巴厘岛之行,她没有出过这个城市。
外面有多好,她总归有所耳闻,可现实逼她留下来,哪儿也不准去,她日复一日将青春、将失意、将往事、将一分一秒的时光都消耗在这里,甚至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她被这样死板且无望的生活控制得服服帖帖,她不曾抱怨过一字一句。
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汪晟已明了她的无奈,然而什么也做不了。
事情在他这里得到了新的进展,在茅安柒那里也同时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彼此分别瞒天过海做着自以为对的事。
他们都离水落实出的那天不远了,那之后,是好聚好散,或是恩断义绝,不得而知。
两种不同的心情,走向的却是同一种结局,他们彼此该是心知肚明的。
旅游这事就没再被提上日程,不了了之。
约莫是出于对汪晟的愧疚或是其他杂七杂八的情愫,整个夜里,茅安柒对他表现出了超乎以往的殷切和顺从。
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时,两人从并肩而坐,悄然变成了茅安柒的头不知何时歪到了汪晟的肩膀,影片快要收尾时,茅安柒不知怎么又环着汪晟的腰将脑袋贴在了他的胸膛。
一场电影看得心猿意马,又情意浓浓。
汪晟不得不承认,茅安柒有的是办法降伏自己,明眼人都知道她在博取他的同情从而讨得他的欢心进而奢求他的原谅,而他也偏偏就吃这一套。
数不清多少回了,茅安柒那换汤不换药的招数,在他那里从来只扮演了糖衣的存在,而非炮弹。
每次茅安柒只消使出一点功力,汪晟就五迷三倒,忘乎所以!
汪晟也利用茅安柒示好服软的空档,提了诸多合理不合理的要求,那会儿茅安柒也被他折腾得身心俱疲,哪还留得出多余思考的力气,他说什么,她便咿咿呀呀应和下来。
良久,她几乎就要进入梦里,猛然间回想起汪晟刚才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侄子生日,要带她见家人?!
她沉浸在灭顶的快乐里,竟不假思索答应了下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茅安柒的思绪如失控的过山车,虽惊险刺激万分,但前路否测,自己的命全权交给了上帝,听天由命是唯一的选择,也是唯一的后果。
茅安柒惊慌地又发现一桩可怕的事实,汪晟竟然没有做措施!
这两个本不该发生的失误令茅安柒彻夜难眠,她沮丧至极,于是等到天刚亮便连忙跑去药店解决了急需。
她向来做事谨小慎微,几乎不会给人留下蛛丝马迹的把柄,她站在垃圾桶边,扣下一粒药和水吞下,很快将那板不完整的药片扔进垃圾桶,动作利索,不给自己迟疑及动摇的机会。
汪晟昨天送她的小天使项链就挂在颈间,挂坠上附着了她的体温,犹如他替她戴上时触及她肌肤的指间温暖,而那时的项链则是冰冰凉凉。
不过一夜之间,快乐和痛苦交替,最可怕的是,她或许就在这交替间,亲手剥夺了一个小天使般无暇的小生命。
清晨的天空将醒未醒,昨晚下过一场不痛不痒的雨,地面一半干一半湿。
这里算是市中心的富人区,这个点的街头人烟罕至,她一个人垂目站在这里,眼神涣散,情绪崩溃。
她终究没有感情用事,这样的自己,伤心和难过都是要掌握分寸的,她无法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只得隐瞒着秘密继续顶风前行。
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她买了早餐回家,怕冷掉不好吃,难为她挥霍一次打了车到公寓楼下,路程很近,也就是一个起步费,这举动已然在她的生活中是显得奢侈而不可理喻的。
为了汪晟。
只是为了他吃上一口热乎的早饭,仅此而已。
茅安柒是疼惜他的,在她眼里,汪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照顾他是天经地义的,哪怕是出于一个姐姐对于弟弟的爱,又或者是女性体内深藏着的那一点天生的母爱在作祟。
这一点微弱的爱,足够支撑着自己对他好上百年不嫌长。
汪晟梦见了孩子的啼哭声,他急得团团转,为何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一个人疯了似地寻着哭声在找,每次好像以为要找到时,却回回扑了个空。
门把锁轻轻转动,茅安柒回到漆黑的卧室,未走近床边,她看见汪晟坐起身,睁着迷蒙的眼,眼里泪光闪烁。
茅安柒没有问什么,她看见汪晟脸上有着与她相似的寂沉,然后他跪在床上一头扎进茅安柒的怀里,呼吸一起一伏,难以自持。
温热的液体隔着衣物,传至茅安柒的肌肤。
他是在哭。
他在梦里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他不知道究竟失去了什么,只是扼制不住一遍一遍无法自拔的难过。
幸好茅安柒还在他的身边。
害怕失去的人才会脆弱到不堪一击,连梦都像是老天安排好的预兆。
“我帮你买了好吃的小笼和豆花。”茅安柒抚了抚他后脑勺的碎发,待他情绪平静些后,如是说道。
琐碎的家常最为温暖人心,温暖是一股莫大的力量,汪晟需要这股力量摆脱梦魇。
他终于破涕为笑,却没脸抬起头来,瘟声瘟气道:“豆花是咸的还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