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的吸顶罩灯不知怎么就突然亮得让人无所遁形,身下的双人席梦思大床异常柔软,茅安柒是被汪晟轻轻抛上床的,她此刻像只猫一样凹陷在床的中央,仿佛是在耐心十足地等待自己的主人。
终归是哪里不太对劲,未等汪晟有下一步的动作,门外的踢踏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汪晟和茅安柒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门边,门边果然响起了敲门声,汪晟心下骂娘,但也强压着脾气去开门,而茅安柒千真万确生出来虎口脱险的庆幸,她撑着身子慢慢靠坐起来,听声音门外是先前招待他们的小姑娘。
小姑娘是收餐盘来的,茅安柒终于找到个明正言顺的借口,逃也似地下了床,将餐盘端到了门口,她冲小姑娘摆出一副真诚的微笑,然后将餐盘递给了她。
茅安柒没有听她和汪晟窸窸窣窣密谋交谈着什么,见她走近,两人收了口锋,小姑娘接过她递出的餐盘,尴尬一笑,然后急急忙忙下楼去,似乎瞒着她做了坏事一样。
有些事停在某个当口,就等于没发生过一样,心情是回不去的。
茅安柒只见汪晟偷偷摸摸朝口袋藏着什么,见茅安柒看他一眼,他这样的金刚不坏之身居然反常地面色一红,关上门默默地走开了。
雨下了一夜,下雨天最好眠,茅安柒起初还不能适应孤男寡女同睡一张床,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勉强从迷迷糊糊的浅眠进入了深度睡眠。不知怎的,她相信汪晟在某些时候还是比较正人君子的,既然睡前有过约法三章,想来他会说话算话。
他们是一人一床被子事先就分配好的,凌晨过后室内的温度骤降,只有一个取暖器远远抵不住天寒地冻,老虎天窗在隆冬的雨夜里附上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水珠。
汪晟被冷醒了一次,就再也睡不着了,他睁眼望着那枚雾蒙蒙的天窗,心想自己可真是改邪归正了,定力强到连喜欢的女人与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他都能坐怀不乱,当世柳下惠妥妥的!
他不敢辗转翻身,生怕吵醒茅安柒,听她呼吸均匀绵长,估计吵醒后会迁怒于他。他只敢在心里数绵羊催眠,数到几千只的时候,依旧毫无睡意,他又从头开始数了一遍,这次换成用英文来数,数到一百只绵羊的时候,意志反而更清醒。
因为那台取暖器好巧不巧就坏了!
这鬼地方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绵羊又数到了上千只,汪晟实在没辙,身上的被子只薄薄一层,盖了还没盖区别不大,他裹紧被子蜷得像只小虾米,有朝一日他能狼狈如此,用网络新词来形容,大概就是有生之年系列了,汪晟瑟瑟发抖的同时不忘自嘲了一把。
他这人没多少优点,就数心态好。
大约又忍了半个小时有余,窗外渐渐亮起灰白的微光,他见茅安柒翻了个身面朝他那边睡了,他透过这层薄光,怔怔地盯着她姣好的面容出神。她有一副弯曲的长长的睫毛,脸瘦削而更显得五官立体,如果有一点肉肉的话,她应该会像洋娃娃一样古灵精怪吧。
汪晟看了她的睡颜良久,他多想伸手去点一点她翘翘的鼻尖,意志力正慢慢消磨着,他最后敌不住心里头住着的那只猛虎,他深呼一口气嗅了嗅茅安柒身上的味道,这么微小的一个动作使茅安柒如梦方醒,她睁开疲惫的双眼,才惊觉汪晟的脸近在咫尺。
起初她以为是在梦里,眨了眨眼才确认,汪晟唇边的笑弧扩大了几分,这样的捉弄于他而言不算什么,可茅安柒却觉得他趁人之危,汪晟虽是动作一顿,终是惹得她大惊失色,这才忽然想起要躲闪,于是隔着被子用力地推拒着眼前的人。
这才叫真正的引狼入室吧,茅安柒被他吓得心率都有点不齐,对面的人不管不顾,掀了自己那条薄被就死皮赖脸地往茅安柒的被窝里钻。
茅安柒几乎退到床的边缘,若是汪晟执意再逼近,茅安柒宁愿付出摔下床的代价。
“躲什么?我冷!”反正汪晟没说谎,他是真的冷,手脚冰冰冷,不小心触碰到茅安柒的一刻,她是察觉到了的,害她也跟着一哆嗦,心想这人怎么能冷成这样?
汪晟眼疾手快将自己那床被子压到了两个人盖住的这条棉被上面,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揭穿,说出了实情开始打起同情牌:“那个取暖器还坏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说的话是真应景,屋内的确放了几个水桶接着天花板上漏下来的雨水,时不时发出滴滴答答的动静,这点细微的小声音恰恰更助于茅安柒入眠了,倒是一向不曾失眠的汪晟,或许是心怀不少鬼胎,这一夜竟怎么也无法入睡。
汪晟特别想伸手将背对着自己的茅安柒轻拥入怀,正当他左右权衡着,只听茅安柒语气克制,如警告一般凶他:“别碰到我。”
汪晟很少听得茅安柒这样较真的口吻,吓得一哆噎慌了神,一慌就不小心碰到了她一下。
“汪晟!”茅安柒语意凛然,透出一丝薄怒。
汪晟知道茅安柒是动真格的了,他急得想开口解释,谁知茅安柒毫不留情卷过被子,将他踢了出去,他就那么清晰地感受着冰凉如水的寒意,一个人蜷着身子瑟瑟发抖。
寒意使人懂得反省,汪晟牙齿打着轻颤,却不忘反省自己的过错。
其一,吵醒一个熟睡的人是会遭雷劈的,亏得茅安柒能够大度地容忍他的小淘气,换作是他,若是谁吵醒了自己,早就劈头盖脸先是一通臭骂发泄。
其二,本来约定好是纯洁共度今晚的,他却临时反了悔,欠收拾。
基于此,汪晟想和茅安柒认个错,低声下气叫了好几回,茅安柒都装聋作哑不理会,他只得壮着胆子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自然是隔着被子的。
茅安柒气不打一处来,她愤愤地转头,不料动作急切,头发甩到了汪晟的眼角,害得他伸手捂着自己一只眼睛,疼得他嗷嗷直叫,极尽委屈,这叫声七分真三分假,弄得茅安柒又有点不敢发作了。她是心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人,遵循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这回是她无意伤了汪晟,甭管伤势是小是大,总归错在她,她就不会像汪晟那样,明明是自己的错还能理直气壮。
所以茅安柒的声音弱下去了,方才要发的火也一并被这个小插曲给浇熄了,最后的她变成了那根被汪晟捏在指尖无情捻灭的烟头那样,火苗一点点暗了下去。
茅安柒见他表情痛苦,有点不像是全装出来的,她不无担忧,因为她是怕极了身上任何一处带着点伤和痛的人,于是半坐起身,幽暗中拿开了汪晟的手,软着语气道:“我看看,是不是伤到眼睛了?”
屋内黑漆漆一片,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的那块天窗,她只好凑近汪晟查看他的伤势,而那人和她较劲一样,怎么劝就是不听她的话,不肯抬眼给她检查。
待茅安柒的鼻尖凑到了他的唇角处,多像一只蠢笨的送上门去的猎物,这猎物莽莽撞撞几乎送到了汪晟的嘴边,他哪里还有放过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