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贝树布满整个危尤峰顶,空中尽是携带着种子晃晃荡荡而落的棉絮团,仿若要强行添入一些冬日的气氛,滑稽却可笑,终会是一场匆匆收尾的荒唐之行。
滚着精致绣边的靴子轻稳的踩在地上,那些棉絮团似生了脚纷纷逃窜远离,为它开出了一条道,雾蓝色长袖相碰,骨节分明的手上下搭着:“师叔。”
“今日怎的有兴致来我这处?”掌门放下手上的书籍,抬了抬手请他入位:“怀月如何?”
池铭颔了下首,道:“有件事要同师叔说。”
掌门慢条斯理的拿起炉上的纱壶,给他斟了一杯:“说吧,我倒要看看是何事,还需要来跟我报备?”
池铭拿起杯子抿了口,语气清淡:“我打算去凡世。”
掌门到嘴边的杯子滞了滞:“去多久?”
“我打算,在凡世定居。”他的目光柔和了起来,就连语调都不由自主的轻缓了些。
他看的分明,茶杯轻落于桌面:“我听说这次去伏命城,你遇见了之前混入门里的那只兔妖了?”池铭神色倏然巨变,捏着茶杯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这话中之意恐是已知晓了些事,如此,便不宜再遮掩,不然,他日也再难解释清楚,念此,他坦言:“是我之意,师叔,我想与她共度一生。”
“共度一生?”仿若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掌门嗤笑了一声:“与一只妖精共度一生?!池铭!你是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记得。”他自然记得,无数次的训导,似要强刻进他的魂魄里,可若这人是她,便不再是不可触碰的禁忌了。
“求掌门成全。”他掀衣落地,反手叩头。
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他身形未动,已经做好硬抗的准备,那掌风却在他离他三寸时噶然而止,转为手指落在了眉间,池铭心中骇然,蓦地一个瞬移到了一丈之外。
掌门怔在原地,目光仍旧落在手指上,语气发颤:“魔……魔气!”原不过是想看看他这样鬼迷心窍是不是中了魅术蛊术,却没想,没想到……会是魔族!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就……修魔道了?!”他极其的激动的震怒道,手指颤抖的指着他,神色愤怒,面容狰狞,而他像个大逆不道的罪人,恶贯满盈的凶犯。
是啊,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坦然接受的,修魔道在他们眼里就是恶,就是罪,而他就是那个不容于世的仙门叛徒。
掌门快步上前,揪着他的衣襟怒骂,没了平日里的半点仪态:“你还记得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你到底为什么要修魔道!!!”
他缓缓的抬起了头,眼里压抑着风暴:“掌门师叔是觉着,我修了魔道便会杀人害命了?”
掌门凝视着他,神色肃然,义正言辞:“魔即是魔,怎能控制住杀戮心?”
“所以,师叔是不信我能守住本心。”他笑了下,语气笃定又苦涩。
人总是会往好处想,脑海里幻象的也全是自己想看到的画面,而每每事情的结局总与初设大相径庭,残忍且真实。
“掌门。”
各峰尊座先后到达,池铭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半垂着眸子,遮掩着眼底的阴戾,声音低沉危险:“掌门师叔打算如何处置我?”
“想尽一切办法将你的魔气根除!”趁着未有彻底入魔之前,如今尚未穷途末路,仍有挽救的余地。
***
漫天的雪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阁楼上的风铃微微摇曳着,发出舒缓清脆的铃声,围栏上偶有尚不能化形雀儿叽叽喳喳的争吵着。
“四个时辰了。”她自言自语的呢喃着。
常灵对着鸟雀龇牙咧嘴一通,吓得对方飞窜奔逃,然后得意洋洋的在栏杆上跳来跳去:“问问他啊,你在这苦等也不是个事!”
“再等等吧。”她抿了抿嘴角,手上躺着一块剔透的传音石。
妖族的天总是瞬息万变的,方才还艳阳高照,现今却刮起了大风,鹅毛大雪簌簌而落,那雪顺着风停在她的衣衫上,她眨了眨眼,细碎的雪落了下来,手指点了点手上的传音石:“你,还来吗?”
阴暗的地牢里亮起青蓝色光芒,池铭低头看着手上的传音石,动作迟缓的碰了碰摸,话音没入耳中,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半响,他动了动嘴唇:“可能要晚些日子了。”
宁皎看着在雪里打滚的常灵,笑了下:“那要多久?”她捏着手上的传音石越加用力,直到菱角刺入肉中。
他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等我解决完些事,就来找你。”
“解决?”她偏头笑了下,声音微沉:“等你死了,给你收尸?”
她站起身来,向着下方的常灵招了招手,对方立马从雪堆里蹦出来:“怎么?现在动身?”
“不是,去打架。”宁皎拍了拍裙子上的积雪,冷声道。
“去哪?”常灵跳上她的肩头,长发还沾了些雪,眼睛亮的出奇。
“古玄派。”
常灵险些从她肩头摔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疯了吗?!”
传音石突然亮了起来,自里传来的话犹在狡辩:“你别多想,师叔要多留我几日。”说完,他将头抵在墙上,仰面而笑,神情苦涩哂然。
宁皎纵身跃下,衣衫翻飞,落于地面,袖中的手紧捏成拳:“若你所说属实,你现在出便出现在我眼前!!若你不能,便给我闭嘴!!”
“不能去!就凭你这点能耐,去了就是送死!!”常灵挡在她的身前,神色极其不赞同。
“怎能不去?”此时他恐怕已被软禁,那些人哪里是讲情义的?他受门派养育,自然不会反抗,可若是他们要他的命呢?!她可没有忘记,剧情里,他们是怎样与其他门派同仇敌忾,要置他于死地的!
“皎皎,你听……”
她顿住步子,任鞋履没入雪中,启唇:“你根本就没有反抗对不对,你是心甘情愿被抓的对吗?”
那边没有回应,默认了她的话,视线逐渐模糊,脸颊上有温热的触感,她扬唇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嘶哑:“池铭,你到底有没有心?还是你觉得我不会为你担心?”
胸腔像是塞满了棉花,闷得他喘不过气来,声音也干巴巴的:“对不起。”
“你给我好好活着!”她咬了咬唇,把眼泪逼了回去:“不然,我就真的要嫁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