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皎一直补眠补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的,正准备去领中午的饭食,被祈和殿的人给拦住了。
听着侍女的禀报,宁皎一脸的怔愣:“宁将军和冯将军?”
“是啊,这还是陛下给的恩典呢。”小侍女加快了些脚步,笑道:“娘娘特意让奴婢过来通知姑娘,就是怕您错过了。”
这宁将军她知道,宁学士的二子,是宁家百年来唯一一个武将,目前官封四品,军职广武将军。
至于这个冯将军?
朝中姓冯的将军只有跟随辛国第一位皇帝南征北战的安北王这一家,前两年先帝逝世,安北王请辞养老,他的三个儿子则继承了他的衣钵,个个都是征战沙场,安邦定国的能臣。
只是这冯家和宁袭月有什么关系?叫她是?
“冯将军。”
带宁皎过来的侍女对站在殿门口穿白色长衫的男子行了个礼,后者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在宁皎身上,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来:“皎妹妹,许久未见。”
“许久未见。”宁皎露出个含蓄的笑,强装着镇定。
“上次相见还是皇上刚登基时,未曾想皎妹妹你会跟了袭……贵妃娘娘入宫。”冯小将军生的俊朗白净,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完全不想个舞刀弄枪的。
他从袖子里拿出支翠玉镶花簪子,眸子干净的异常:“本来是打算在你及笄礼上送与你的,却不曾想蛮夷来犯,这一晃便是两年。”
见她发愣,冯子彦便抬手将簪子别入了她的发髻上,扬起个自信的笑来:“果然我的眼光极好,这簪子衬的起皎妹妹你。”
宁皎摸了摸发上的簪子,有些反应迟钝的问:“所以,冯将军是特意来看奴婢的?”
冯子彦不悦的拧起眉头,道:“你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奴婢。”
“我在北境时常写信给嫂子,问她你的近况。”冯子彦顿了顿,语气难过道:“几封之后,她就对你避而不谈。若我知晓……断不会让你进宫去侍奉别人。”
他说的真切,瞧她的眼神都带着暖色:“你莫担心,如今我回来了,我定会想办法让你出宫的。”
“不必!”她焦急否决,见他一脸疑惑,便转口解释:“冯将军切莫为奴婢劳心,奴婢现在真的没什么不好的。”
“你总是这样,总顾着别人如何如何。”他定定看着她,固执道:“皎妹妹,你莫要担心我,我能解决好的。”
“不是……我……”
“对了!皎妹妹,你娘托我带了个东西给你。”他又摸了个玉佩出来,递到她面前:“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信物,你拿好。”
宁皎低头看了眼,是个复杂的图腾,只有半个,切口却光滑润泽,想来已有些时日。
“有劳冯将军了。”宁皎刚道了句谢,便瞧见自殿内走出来的男子,他脚步稳健,眉眼端正,一副凛然正义的模样。
宁皎有礼貌的开口喊人:“二哥。”
那人看了眼宁皎,点头:“我听袭月你去了御前侍奉,平日里机灵警觉些。”
“知道。”她小幅度的点了下头,乖巧的不得了。
宁陵看了眼旁边动也不动的冯子彦,调侃道:“怎么,舍不得回去了?”
冯子彦神色立马窘迫起来,飞快的和宁皎道了句别,拉着宁陵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宁皎越想越觉得不对。
如果宁陵这样对她,尚可以说是对妹妹的关心,可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冯子彦,这样做已经大大超出了朋友之间的界限。
若非要找出个理由,只能是这个冯子彦喜欢原主。
“别看了,这人都走老远了。”
宁皎转过头,看向宁袭月,弯腰行礼:“ 娘娘。”
“如今冯将军回来了,你也算熬出了头。”宁袭月说罢,转身往殿内走。
宁皎跟上她的脚步,试探性道:“娘娘你说笑,奴婢这般身份怎敢和冯将军有上牵扯?”
前边的人突然顿住脚步,冷声道:“你知道本宫为什么一直不喜欢你吗?”
宁皎懵懵懂懂的:“奴婢不知。”
“就是你这副自卑怯懦的模样,做事情总爱顾忌这些那些。”宁袭月转过头,定定的瞧着她,手指重重的戳在他肩上:“你就甘心在这宫里熬到二十五岁,然后被放出宫,嫁给个无名小卒?”
“可……”
“你还不明白吗?冯子彦是你唯一的救星!!”宁袭月打断她狡辩的话,有些气恼道:“你还有的选宁皎!别和本宫一样!”
说道这里,她已然有些哀意,宁皎讷讷问:“皇上不是很喜欢娘娘吗?”
“喜欢?”宁袭月皱起眉头,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辛元政他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她咬了咬牙,想起了许多画面,神色间尽是恐惧厌恶:“他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个疯子!”
不是的,他只是很容易暴躁,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杀人,起码她看见他杀人后眼里的抗拒了。
还有,你对他而言真的很特别……
“娘娘,您……”何不试着了解他?对不起,她实在是说不出口,这种大度的女人不是她的作风。
“宁皎,答应冯子彦于你而言百利无一害,你听本宫一句劝!这么些年了,他是不是真心,你瞧不出来吗?”宁袭月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神色肃然:“以他的对你的喜欢,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更何况冯家向来门风清正,并无纳妾之习,你嫁与他,有何不好的?”
这么一说,宁皎还真觉得有点心动,对方生的又好,脾气也佳,也不像暴君有这一宫的美人。
“而且,本宫看的出来,你也心悦于他的。”
宛同当头一棒将宁皎打醒了,算了算了,人喜欢的是原主,别自作多情了。
——是继续心惊胆战的活着,还是和喜欢的人举案齐眉,你自己好好想明白。
“当!”的一声巨响,让宁皎蓦地回了神。
辛元政脸色阴沉的看着她:“让你倒水,愣着干什么?”
宁皎立马拿起桌边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毕恭毕敬的端到他手边:“皇上请用。”
辛元政突然站了起身,径直离开,桌子上的饭菜都未动一两下,毫无预兆的摆了张臭脸出来。
不过这个时候宁皎没有心思在辛元政身上,她在想怎样才能解决掉那个大麻烦。
别说关心,就是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到辛元政,除了干活什么多余的话和动作都没有,全身心的想法子。
大拇指突然一凉,她低头看见带着墨水的墨条不小心染上了手,还未来的及反应,就听得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在朕面前也能三番四次的走神?”
宁皎蓦地抬头,对上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那双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色,慌忙跪下:“奴婢知罪。”
这甫一低头,头上的簪子便看的越发清晰,辛元政在案桌下用力捏了下腰间的香囊,眸子发沉。
——回禀皇上,宁皎去祈和殿见了定远将军,两人好像相识许久了,言语亲昵,定远将军还送了他一支簪子,说会想办法接她出宫。
——皇上,臣仔细分辨过了,这香囊里装的都是些安神静气的药材,并无害处。
有什么东西从发髻上脱落,然后是清脆的一声响,簪子碎成几节,断在了脚步。
宁皎猛地一抬头,辛元政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两双眸子便这么定定的瞧着,见她不躲,辛元政有些报复心态的做了个要吻她的假动作。
有温热的唇畔贴上了他冰凉的唇,他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惊恐的看着她。
宁皎连忙起身要扶他,被一掌打开,他冷着脸,怒道:“你怎的能这般不知廉耻?!”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胸口像是被压在了巨石之下,疼的她直打颤。
眼前的人逐渐模糊,有什么东西从眼里落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清晰可闻,她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笔直的跪下,语调机械毫无情绪:“奴婢胆大妄为,请皇上责罚!”
他是极其厌烦别人哭的,无用又可笑,可是现在,他站在她跟前,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想缓和下说出来的话却还是那么恶劣:“责罚?你想要朕怎么罚?”
她抬眸看着他,表情冰冷又决绝,仿若要和他划个干净,眼中再无半分情感:“您是皇上,如何处置都是对的。”
“便是处死奴婢,也是应该的。”她缓缓笑着,做着最无所谓的表情,却淌着最多的泪。
他捏了捏袖中的手,慢慢走到她跟前,半蹲下:“好了,朕不罚你就是。”
“谢……”
“不必。”他打断了她的话,迟疑了好半天才道:“朕再问你最后一遍……”
“你说喜欢朕,可是真的?”这句话仿若是从齿间一字一顿崩出来的。
宁皎半垂了垂眸子,有些不情愿:“真的。”
“朕给你一个证明的机会。”他道。
“证明什么?”
“证明你没有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