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了陆家大宅那一秒,陆齐安的嘴角一直微微挑着,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诡异而微妙的浅笑。
我一边拿手机回复着顾小美催问我怎么样了的短信,一边问陆齐安:“怎么样,我演得还可以吧?要演技有演技,要口才有口才,要处变能力有处变能力,哎呀呀,我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当然!”陆齐安睨我一眼,就连夸人都言如刀锋,嘴上毫不留情,“我就是看中了你这份潜能,才敢带你过来给我父亲否决的。”
我完全不理会他的打击和嘲讽,只挑我比较关心的问:“这些我不管,关键是你爸爸相信了没,他不会再逼着你相亲了吧?”
陆齐安脚步微顿,侧脸看我:“你怎么知道他逼我相亲?”
“废话。”我颇为鄙视地看他一眼,扳着手指头,一条一条列举我已然观察出来的理由,“第一,说起来你应该是在和明珠交往,但是并不愿带她回来见家长,这不是很奇怪吗?第二,你爸爸既然肯见我,就说明他不是认定了明珠这个儿媳,这不就等于告诉我你是在撒开大网地相亲嘛!”
再说了,你心底估计还留着程画扇的影子吧?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一定是有人在逼你才对。当然,最后这条论据我没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论证我的观点。——我确实怕陆齐安不悦时那张超级无敌霹雳冰冻脸。
说起来我这么蕙质兰心、聪明机警,一定要好好赞扬一番才好的,谁想陆齐安对我这些条理清楚逻辑严明的话完全没有给出任何该有的夸赞反应,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十分平静地丢下一句煞风景的话:“那辆车的事你可以忘了,咱们两清了。”
我怔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那,你爸爸万一再想见我怎么办?”
苍天作证,我说这句话绝绝对对完完全全只是出于单纯的条件反射,换作任何正常人去想,都会觉得陆齐安今天带我回去见他老爹是十分愚蠢而不必要的——你想啊,按陆齐安自己的话来说,他是断定了自己老爹不会答应他娶我,所以才敢光明正大地带我来顶包的,可是如果陆父见了我之后觉得我很不堪入目,并且因此对自己儿子的眼光产生了怀疑,岂不是会更加亲力亲为地替他张罗和各种名媛的相亲活动?
退一步来说,人无完人,陆齐安应该也会有猜错的时候——真不是我自恋啊,咳咳——假使陆父觉得我属于内秀那种类型,认为我还不错,以至于以后还想再见我一面什么的,那陆齐安又该怎么办呢?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我们总不能因为这场荒谬的“丑媳妇见公婆”事件以至于日后都要绑在一起吧?
赶在陆齐安对我的自作多情发表嘲笑之前,我巧舌如簧地把上述道理讲给他听,末了,作了一个总结性陈词:“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我帮你别的忙吧?”
他半晌没说话,等我说完了,就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脸看,然后微微点头,“你居然比我想象中的聪明了一些。”
“废话。”我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我这叫内秀,内秀明白吗?你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陆齐安不置可否,低头鼓捣起自己的手机来,我正准备开口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时,就听他对着拨通了的电话讲:“给我安排一部车子,对,马上。”
他挂了电话,我凑过去:“不会是要送我吧?”
“答对了。”他像是从来不肯好好说话似的,明明是在做好事,却又非加上一句,“你总是往人车上撞,送你一趟总比毁一辆车便宜。”
陆家的司机很快开过一辆车来,陆齐安看我一眼:“上车。”
送我回家的路上,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还是搞不明白啊!你为什么要带人回家骗你爸?这绝对是在自找麻烦嘛。”
陆齐安睇我一眼,那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算了!看白痴就看白痴吧,毕竟好在他尚且肯耐心为我解释:“麻烦吗?我不觉得。能撑一段算一段,至少在我和你‘交往’的期间,他不会再时时刻刻催我相亲了。”
原来,他的要求只是撑着不结婚!明白了这一点,我瞬间就沉默了。
我当然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结婚。他不甘心。他的心里还装着那个一心只爱着别人的小女人。
快到我住的地方时,顾小美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回家。我看了一眼前面的路,应道:“马上,马上,快到了。”
先前已经发短信告诉顾小美我平安无事了,所以她并不担心,又说了一句:“那我等着你一起吃饭啊”,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一抬眼,居然已经到了。我看到穿着帆布鞋一身运动装扮的顾小美跺着脚在树下走来走去,就赶紧对陆齐安招呼道:“别停别停别停。”
陆齐安一脸狐疑地看我:“怎么?”
我指着窗外的顾小美:“就她,快看快看,她就是我室友,怎么样,身材和脸蛋都不错吧?她可喜欢你了,要不要考虑一下?”
随着陆齐安的眼神越来越冷,我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但我到底还是把最后一句给说出来了:“万一成了,你就不用再报废一辆车租我回去顶包了啊……”
就这样,一心想要促成好事的恍若月老红娘般善良的我……被不知好歹并且冷颜冷面的陆齐安给赶下了车。
隔着车窗,我愤愤地瞪他一眼,奈何他岿然不动,完全没有接收到我愤慨抗议的信号。于是,我只好一边朝顾小美所站的地方走,一边嘟囔:“搞什么嘛,完全不识好人心啊。”
顾小美看到了我,朝我欢欣雀跃地跑了过来。陆齐安的车还在后面,我琢磨着怎么着也该让顾小美给他留下个较好的第一印象,于是决定从自身做起——装一把淑女,以便感染素来泼皮成性的顾小美。
谁想,我刚抬起手还没来得及说出个“嘿”字,就险些被迎面扑过来的顾小美撞到身后的树上去。顾色女抱着我,一边猛拍我的背,一边夸张地喊着:“明媚啊,我还以为你又出什么事了,我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啊!我这么爱你,你要是出事了我还怎么活啊——”
我瑟瑟地回头看,陆齐安居然放下了车窗,正用一种“原来你们是蕾丝啊”的恍然大悟的眼神挑衅地看着我。
我恼羞成怒地朝他无声做唇型,“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