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华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他轻声道:“这不是你一直所求的吗?你刻意接近我,闯入我的生活,费劲力气成为我的弟子,便是幻想我能爱上你。”
黛儿眼中满是恐惧。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帝君,眼神冰冷面无表情,浑身上下都不带一丝温度。仿佛要来寻她复仇一般。
她哑声道:“对。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帝君。所以才会费尽心机接近你,甚至还妄想着,妄想你也能喜欢我一点。”她留下眼泪,恸哭,“内丹,钳子。哪怕是我的命,为了你,我都可以不要。我知你一直恨我,恨我坏了你的那一次渡劫,还害你和有了苟且之实。帝君,你若始终恨我,那便杀了我,将我的命拿走,好不好?”
缙华依旧面色阴沉得看着她。
可他抚过她脸颊的手却如此炙热,一路烫到了黛儿的心底最深处。黛儿的心越来越沉。也许终其一生,帝君都不愿饶恕她。她是个罪人,罪无可恕。
黛儿抬手,从手中生出一团烈火。她悲凉地看着他:“徒儿罪孽深重,自罚心火,只求师父原谅。”
说话间,她便要将这团火送入自己的胸膛之内。可缙华不过是挥了挥袖,黛儿手心的这团火便已消失。黛儿害怕极了,颤声道:“帝君,告诉我,究竟如何才能饶恕我的罪孽?不管什么,我都愿意。”
缙华突然又冷笑起来。随即,双手紧紧捏住她的双肩,俯身对着黛儿的嘴唇便重重吻了下去。
甚至到了后来,黛儿甚至能感受到有淡淡的血腥味在她的舌尖蔓延。黛儿大脑一片空白,不明白缙华帝君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吻似带着浓重的报复意味,他啃咬着她的嘴唇,让她感到疼痛。可渐渐的,他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渐渐轻柔下来。到了后来,他和她,皆闭上眼,只是细细密密地相互吻着。
一直到了许久,二人终于分开。黛儿嘴唇红肿带血,双眸迷茫地看着帝君。
缙华帝君却突然转过身去,声音依旧冷然:“孽徒,还不跟上。”
说罢,缙华已朝前方而去。而身周的雾气瞬间如潮般退去,结界亦瞬间消失。周围的景色依旧明媚如画,她还是站在青弦山的山顶小路,头顶的日光温柔照耀,远处的花香和泥土气息相互糅杂。她像是突然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缙华的背影还在前方,黛儿愣愣地‘哦’了一声,这才脚步慌乱得朝着缙华帝君的背影跟了上去。
屋内,缙华已坐在饭桌前用膳。这几道菜正是缙华方才做的。只是却多了两道黛儿欢喜的芋头和小黄鱼。黛儿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缙华却推了推自己身边的一碗白米饭。还抬起头瞥了黛儿一眼。
黛儿有些不确定,可还是缓缓得挪到饭桌边,在缙华帝君的身边坐了下来。缙华帝君又凉凉地瞥了眼菜。黛儿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大筷子的芋头,放在碗里拼命吃。
缙华帝君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黛儿想不清楚他的想法。便只敢一直吃着饭菜,不敢再说其他。
直到饭毕,缙华帝君走到书案前坐下。便又看了眼书案对面的位置,又瞥了眼黛儿。
黛儿连忙坐在缙华帝君的对面,毕恭毕敬地看着他。
缙华帝君淡淡道:“你虽毁了我的渡劫,可你我已有夫妻之实。”
黛儿脸色又控制不住地红了。她低下头去,嗫嗫道:“但凭师父处置。”
缙华帝君道:“你的双亲可安在?”
黛儿一时弄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个,犹犹豫豫道:“我的双亲皆在。正是妖界蟹族的蟹王和蟹后。”
缙华帝君道:“原来你是蟹王的女儿,倒不曾听你说起过。”
黛儿害怕道:“帝君,我、我在外头犯下的事,我双亲皆不知情的。只求您千万不要为难他们……”
缙华帝君道:“明日带我回蟹族。”
黛儿更害怕了,眼看又要留下泪来:“帝、帝君……”
缙华帝君皱眉:“你哭什么?”
黛儿哭得更大声了:“我爹娘是世间最好的爹娘,是女儿不孝,连累了他们。呜呜呜!”
缙华帝君沉默半晌,才道:“让他们将女儿嫁给我,很为难他们吗?”
“当然为——什、什么?!”黛儿愣了,眼泪流了一半,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
缙华帝君道:“你我已有夫妻之实,自然要成婚。”
黛儿吓得头顶的发髻都翘到了天上,颤颤巍巍道:“帝、帝君,此此此事怕是不好开玩笑罢??”
缙华帝君眯眼:“本帝君看上去,像是开玩笑吗?”
黛儿径直吓坏了,声音都变了音调:“可、可您根本就不喜欢我,不爱我,不是吗?若是帝君仅因为你我有了夫妻之实,才勉强要娶我……”
缙华帝君冷笑:“你不过一只小小的螃蟹,也敢闯入我的生活,将我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如今成功了,占有了我的心扉,怎么,就想要逃了?”
他的声音变得森冷起来:“你当本帝君,是随你玩弄的玩物吗?”
黛儿当场给跪了:“不,不,帝君是世间最好的帝君!怎么会是、会是……”会是玩物呢!可这两个字她说不出口,她不允许任何人侮辱自己最爱的缙华帝君。
缙华帝君哼了声:“那便陪我去蟹族一趟。我会亲自向你的父母提亲。”
这一次,黛儿看着缙华帝君,双眼渐渐变作了两朵桃花模样,竟是看着他傻傻地笑了。她慌忙走到缙华帝君身边,伸手紧紧捏住他的手掌心,含着热泪对缙华帝君傻乎乎道:“帝君,帝君,您、您说的是真的吗?您是真心的吗?您、您要娶我了?娶我为妻了……”
缙华帝君嘴角微翘,总想摆出一副很凶的样子,可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他将她温柔地搂在怀中,依旧冷冷道:“你不愿意吗?”
黛儿慌忙摇头,就像是一个小傻子:“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啊!”
她又紧紧扑到缙华帝君的怀中,紧紧抱住他,哑声道:“帝君,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从来都不想喊你师父。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更近一些。不管是做你的婢女,还是做你的徒弟,我都没关系。只要每日都能看到你,你不知道我会有多开心呀!!”
她抱着缙华帝君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到他的身体里。
缙华帝君轻轻拍打她的脊背,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是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她第一次在妖界界河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一直说着自己对他究竟有多喜欢。
只是就在黛儿说到上次和帝君春风一夜便离开了大凉山的时候,黛儿的浑身突然变得僵硬起来。随即,她的身体亦缓缓离开了缙华帝君的。
缙华好奇,挑眉看她。
可黛儿和帝君对视须臾,突然之间,她却开始失声痛哭。一边哭还一边哀声大嚎:“不,不,错了,都错了啊帝君!”
缙华从未见过黛儿如此伤心的样子。明明刚才她还那般欢喜兴奋,就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缙华心中一痛,他从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他看着她笑,他也会欢喜;可此时见她哭成这般模样,他的心便痛得像是有刀在剐。
他忙拂过她的脊背,下意识柔声道:“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要哭?”
黛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就像个犯错的小孩。她唇角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她看着缙华帝君那双深邃又漂亮的凤眸,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她只是傻傻地瘫软在地,目光卑微地看着他,看上去可怜极了。
缙华皱眉:“到底怎么了?”
黛儿却只是摇头。
缙华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眉头皱得愈深:“你若不说,我便自行去司命星君处查。”
黛儿的眼神终于动了动。可见她始终不说话,缙华果真作势就要甩袖走掉。吓得黛儿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声音都变了:“帝君,别,别走!”
缙华帝君居高临下斜睨她。
黛儿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哽咽道:“可,可我却以为帝君恨极了我,此生都不会原谅我了……”
缙华帝君微微眯起眼睛:“所以?”
黛儿哭得愈加汹涌:“所以,我、我答应了和白念的婚事……明年的六月初八,便是、便是我们的婚期。”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黛儿吓得脸色惨白,不敢睁开眼看他。她缩着脖子,将脸蛋埋在手掌心,将浑身都缩成了一团。
缙华帝君气得反笑:“好,好得很。颜黛儿,难道这便是你的伎俩,一个不成便再招惹一个,非要将男子都玩弄于你的手掌之间,是不是?”
黛儿声音都变了:“不,我没有。帝君,我没有——”
缙华帝君怒道:“所以你究竟想如何?难道你对我的喜欢,便是可以轻而易举放弃的,一转头便可一头扎进别的男子怀抱吗?”
黛儿又急忙抓住缙华帝君的衣袖。她不断摇头:“不,不是这样的。而是白念他为了寻我,强闯凤仑结界时,却被火术给灼伤了眼睛。我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家中养伤。但是你这般对我,我只当你是恨极了我。”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双眸亦重新变得悲伤,“我在白念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皆是可怜人,求而不得,哪怕遍体鳞伤,也要寻一个答案。”
缙华帝君被黛儿幽深的双眸刺了刺。连带着心脏都犯起了绵绵密密的疼。
黛儿胡乱擦了擦又已湿润的眼睛,继续道:“我喜欢您,所以想时时刻刻都和您在一起。就算帝君您下凡渡劫,我也是不愿缺席的。人间几十载,短暂又漫长。这么好的光阴,我本想远远陪着晋召长大就好了。可晋召却越来越像你,我的心亦越陷越深,终究犯了错,毁了您的一世渡劫。我心中虽怨,可我却是不后悔的。”
缙华帝君沉默许久,才轻声道:“你既依旧喜欢我,便不该答应和白念的婚事。”
黛儿笑得惨淡:“是啊。这对他更是不公平。对不对?可我却不忍心看他那样。我总会想到自己,同样的卑微,同样的傻。在大凉山时我每夜每夜都躲在窗户偷偷看您。又怕您知道,又怕您不知道。”
黛儿又说:“既然您不喜欢我,白念却又喜欢着我。既然不能成全自己,那,那我为何不成全白念呢。喜欢一个人,本就是很苦的事。这份苦由我尝尽味道便好了,再不要再让第三个人尝尽苦楚。便已经是圆满了。”
缙华帝君嘴唇紧抿,静静看她。
黛儿低下头去:“可现在,帝君却又说欢喜我。难道这便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吗?惩罚我此生不能获得爱情。”一颗又一颗大大的眼泪,吧嗒吧嗒滴在地上,然后慢慢化开。
缙华帝君蹲下身,将她缓缓搂在怀中。缙华在她耳边轻声道:“无妨。一切有我。”
他身上好闻的幽莲香瞬间又将她笼罩。仿佛在大海中沉浮的人终于摸索到了依靠,让她情难自禁得紧紧抱住他。
许是哭累了,又或是这连日来她一直漂浮在祥云之上,此时她的心放松下来,疲惫便铺天盖地朝她袭来,连何时陷入了沉睡都没了印象。
缙华将她打横抱起去了房间。又为她烧了热水。而黛儿一直陷入沉睡,一直等到天黑之后都不曾醒来。
而缙华亦未曾料到,黛儿这一睡竟就睡了一天一夜。一开始他只当黛儿一路漂泊受了累,可直到了第二日的卯时二刻,缙华发现黛儿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甚至浑身竟隐约发散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淡红色的光芒。
他脸色凝重,伸手探过她的脉象,却发现她的脉象竟变成了胡乱一团,凌乱无比。缙华连忙用术法先护住她的心脉,又在她的房内设了结界,便闪身去了九重天,来去不过半个时辰,便将太上老君给捉了下来。
太上老君本在自己的炼丹炉内炼制丹药,可突然就就见一阵白色的劲风刮到自己身边,而等他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缙华帝君抓得牢牢的,已踏上了青弦山的土地。
太上老君吓得不轻,声音都抖了起来:“原、原来是缙华帝君。老朽还当天宫刮大风了。”
缙华来不及和他解释太多,依旧紧紧地抓着太上老君的手臂,面无表情得带着他朝前走去。一路将太上老君领到黛儿的房内后,这才一眼不眨得看着黛儿,嘴中却对老君道:“烦请老君好生查探,我这徒儿究竟是怎么了。”
太上老君不敢再耽误,连忙走到黛儿身边便探上了黛儿的脉象。可很快的,他的脸色便猛得变了变。缙华从未见老君这副模样,心底忍不住颤了颤。
可紧接着,太上老君的面色便又从震惊演变到了惊吓,再过半晌,他已愣怔地侧头看向缙华帝君,满脸复杂的犹豫色。
缙华皱眉:“我这徒儿到底生了什么病,还请老君告知。”
老君的声音有些发抖:“这,这个……”
缙华急了:“老君但说无妨。”
老君颤巍巍道:“这,这姑娘的脉象凌乱如麻,心法薄弱,心肺皆损,全因、全因……”
缙华神情严厉:“她虽没了内丹,可本王早已用仙果和万年修为为她护体,为何还会如此?”
老君的额头渗出了薄汗。他抖着手擦了擦额,才颤巍巍道:“正、正是因为她她她、她有喜了……”
缙华愣怔。
老君吓得缩了缩脖子。
室内空气突然安静。
直到半晌,老君探究地瞥了眼缙华的面容,想了想,还是说道:“正是因她怀有仙胎,母体灵气全都被仙胎所吸收,才会造成如此境况。”
缙华缓缓走到黛儿身边。他伸手握住黛儿瘦削的手掌。他又慢慢笑了。他目光柔柔地看着黛儿,嘴中继续问道:“当如何调理?”
方才脉出缙华小徒弟未婚先孕,吓得他一把老骨头险些丢了魂。他还当缙华帝君会大发雷霆。可此时他竟是这般反应,老君心中的八卦之魂便忍不住熊熊燃烧起来。
想了想,他摸着下巴上的长胡子慢慢道:“若要堕胎,老夫下一剂药便可。”
缙华瞥了他一眼,凉凉道:“是吗?”
老君被缙华看得有些心虚。他连忙又笑道:“老朽总得先问清楚帝君您的意见。”
缙华道:“此事不得和任何人说起。否则你便再也炼制不出任何灵丹妙药。”
太上老君:“……”
缙华逼着太上老君发过誓后,这才又道:“本王要母子平安。”
老君又细细把过黛儿的脉象,皱眉道:“此事怕是棘手。此胎太烈,仙气精纯无比,倘若任由如此发展下去,黛儿姑娘的精气怕是皆会被胎儿所吸收,而黛儿只会越来越虚弱,甚至……”
缙华亦脸色凝重:“可有破解之法?”
老君道:“黛儿姑娘的内丹去了何处?可能寻回?”
缙华眸中闪过淡淡的杀气,淡漠道:“此事早该做的,只是因事延迟了。”
老君道:“老朽先用凝灵丹凝住黛儿姑娘的精气,再下几贴补身安胎之方。只要能尽快取回黛儿姑娘的内丹,再由帝君辅以修为,此胎可成。”
缙华终于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等太上老君忙完一切后,缙华替黛儿熬了药,又就着凝灵丹喂黛儿喝下。如此下来,黛儿的脸色果真好看了不少。一直等到当日傍晚酉时二刻,黛儿终于醒来。
黛儿醒来时,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比轻松,这段时日她总是觉得身体困顿,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此时她却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竟连走路都觉得带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