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儿接过方盒,起身便退出了乾坤殿。只是她才刚走出几步,缙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叫住她,又看向紫娴:“我这徒儿初来天宫,不懂规矩,亦不知司命星君的仙邸在何处。若此物实在贵重,不如就由我去送上一趟。”
说话间,缙华已经站起身,就要朝着黛儿的方向走去。紫娴脸色变了变,依旧笑道:“帝君对这小徒弟竟这般疼爱,倒是让我开了眼。罢了,既然帝君如此不放心,这物件还是由我去送更为妥帖。”
说着,紫娴仙子已抢先一步冲到黛儿面前,将黛儿手中的木盒拿过。她对黛儿抱歉地笑了笑,便自行捏了朵祥云飞远了。
黛儿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向缙华:“师父。”
缙华朝她招招手:“过来。”
黛儿重新走到缙华身边做好,只是她依旧不时看向紫娴离去的方向,眉头时皱时舒,不知在想什么。
缙华道:“她的事,她自己会处理好。”
黛儿踌躇道:“师父,其实我可以的。”
缙华道:“你初来天宫,天宫天规森严,你无需乱跑,呆在此处。”
黛儿叹气。不曾想在帝君眼中,自己竟这样没用。是连送个东西,都做不好的小傻子。她其实并不喜欢帝君这样,明明他平时总说要将她独自扔到哪个妖魔山上,让她独自面对的。可他只是嘴上说说,根本就没有这么做过。
就连上次去符魔山取玉石,也是师父自己一人将那些妖兽杀了个干净,根本就没有让她出手一次。
黛儿愈加失落起来,缙华似乎真的是真心真意把自己当做他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徒弟了,处处护着,宛若兄长长辈,这……这可如何是好!
缙华看到黛儿突然又愁眉苦脸,便觉得好奇:“这是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让你如此哀怨?”
黛儿看向他,突然肃道:“师父,你说,我们能做多久的师徒呢?”
缙华道:“直到你出师。”
黛儿掰着手指算了算,哀嚎一声。缙华说过,她资历不行,若要位列仙班,至少要修炼个几千年才能出师。若假设三千年便能出师了,介时她也已经七千多岁,已是个老丫头了!
到了那时,缙华若是还不娶了自己,那自己岂不是这辈子都要嫁不出去啦。
缙华面无表情得看着黛儿脸色时而笑时而悲伤,就和看戏一般。黛儿突然又重重捏住缙华的手,肃声道:“师父,从今日起,我必定愈加努力地修炼,决不拖您的后腿!”
缙华点点头。
黛儿道:“其实,我比师父想象中的能干多了,许多事情我都会做,真的。”
缙华迟疑半晌,继续点点头。
黛儿道:“所以师父要将我当同辈看待,不要只将我看作是一只弱小的螃蟹哦。”
这一次缙华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反应。
黛儿催促道:“师父!”
缙华这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坐在斜对面的太白金星,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暗中贱兮兮地看着他们,直到此时他便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太怪,让坐在隔壁桌的水德真君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太白金星十分欢喜,因为他发现,缙华帝君看着黛儿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一层淡淡的宠溺。缙华帝君这棵万年铁树,总算是要开花啦。
水德真君忍不住道:“太白,你为何笑得如此古怪?”
太白金星回神,干咳一声,对水德真君道:“对了,上次缙华帝君收徒那一次,我记得你压了十两银子下注在黛儿身上,不知你赚了多少呀?”
说到此事,水德真君便笑得满脸开怀。他伸出一只手:“可不是。我可足足赚了五万两呢!”
太白也笑眯眯:“何时请我吃酒呀?”
水德真君有些不好意思:“我买了文曲星君的几幅墨宝,你知道的,文曲星君的墨宝向来天价,嘿嘿,这银子……”
太白挥挥手:“罢了罢了,我还是吃蟠桃。才懒得和你计较。”
说罢,太白又笑眯眯得看着对面的缙华和黛儿,只觉得这对师徒着实有意思,越看越有夫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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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的生辰宴皆是如此,天帝天后等时辰到了便出来主持大局,慰问了众仙家后,又对缙华帝君好一番夸。官话说尽,便是众人一齐饮酒,待饮过酒了,看过小仙女的舞姿后,宴席也该散了。
席散之后,缙华便要带着黛儿离了。倒是此时紫娴又挤到缙华帝君前,道:“方才我从司命处回来时,恰好司命在寻您。司命在造炼命盘,不好参加宴席,也就只有麻烦帝君您,亲自走一趟。”
缙华点头,便让黛儿自行回大凉山,这才自行朝着司命那处去了。
此处便转眼只剩下紫娴和黛儿。二人一齐朝前走着,紫娴对黛儿笑得温柔体贴,对黛儿道:“看得出来,黛儿小仙和缙华帝君之间,师徒之情极深呢。”
黛儿有些不好意思:“帝君总是护着我,不让我做这做那,真是让仙子笑话了。”
紫娴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又笑道:“帝君这般宠你,实在让人羡慕。”
黛儿呢喃道:“可我却不想这样。帝君总将我当做小徒弟,可其实我明明有很多事都会做,并且,能完成得很好。”
紫娴道:“那便慢慢来,你再努力一些,帝君总能看到你的长处。”
黛儿苦笑道:“是,我一定要再努力一些。”
紫娴道:“不知你修行的是何种术法?”
黛儿道:“我师承帝君,便是和帝君继承一脉,乃是道系上乘心经,木系术法。”
紫娴道:“我这有上古神器紫金盏,最是适合用于修行不过。只可惜紫金盏乃是神物,万不可轻易假借他人,不然到是可给你一用。待你功力大涨了,再归于我。”
黛儿感激道:“仙子客气。只是修炼之事还需黛儿自行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来。若是借助神物,怕是师父也是要生气的。”
紫娴赞扬道:“你这般懂事,难道帝君这般宠爱你。”
黛儿被紫娴夸赞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低下头去:“仙子谬赞了。”
二人一路说话,直到下了三十二重天,这才分道扬镳。黛儿直接朝着大凉山而去,紫娴亦直奔自己的昆仑山脉洞府。
只是就在黛儿刚到大凉山时,突然间便有一组天兵天将闯入了缙华帝君的仙邸。为首的天将肃穆无比,沉声道:“不知缙华帝君的弟子,颜黛儿可在?”
黛儿心中一慌,连忙站出一步:“我,我在此。不知各位天将有何指教?”
可不等她话音落下,这五六位天将已是将黛儿紧紧围住,手中的长戟纷纷指向她,沉声道:“还请黛儿小仙随我等走一趟,待回到天宫,小仙自会知道缘由。”
黛儿吓坏了,小脸变得煞白。不知自己是因为多吃了一串葡萄,还是多喝了琼浆玉液,才让天帝如此大费周章地要来捉她,吓得她险些快昏古七。
于是好不容易刚才天宫下来的黛儿,此时又被这几位天兵天将们重新押回了第三十二天,穿过南天门后便直奔重华殿。
重华殿乃是天帝天后的御书房。比乾坤殿小了许多,黛儿一进入,便一眼看到高座上的天帝天后,还有站在稍下方的缙华帝君和紫娴仙子。
黛儿一进入,天帝天后以及缙华和紫娴仙子,四人纷纷将目光洒在黛儿身上。黛儿脸色愈加惨白难看,却依旧努力镇定得走到最前方,对着天帝天后行了礼,这才说道:“不知小仙何处犯错了,才要劳烦天帝,让天兵天将们押送小仙入天宫?”
一旁的紫娴仙子哀叹一声,伤心道:“不想你竟如此固执。明明是你偷了我的紫金盏,如今天帝天后在前,你竟都不认错吗?”
黛儿被紫娴仙子的话给震惊了:“我何时偷过您的紫金盏?您倒是和我提起过紫金盏,可您也说了,紫金盏十分贵重,不可轻易借他人,我又岂会强要呢?”
紫娴仙子看向缙华帝君,愈加生气:“帝君,这便是你收的好徒儿?当时明明是她问我要了紫金盏,我以紫金盏乃是神器,不可轻易借出之由拒绝,可谁知我不借,她竟就想着偷!”
黛儿双眸含泪,紧紧地盯着缙华,可缙华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原地,根本就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突然间,紫娴仙子眼疾手快,放佛看到了什么,急忙快走到黛儿身边,伸手就从她的发髻上重重拔下一根镶嵌着银花的木簪子来。她的动作十分粗暴,连带着将黛儿的好几根发丝都给一齐拔了,黛儿吃痛,忍不住呻吟一声,眉眼皱得紧紧的。
缙华终于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紫娴仙子将手中的簪子举起,看了眼缙华,又看向天帝天后,说道:“这银花内的花蕊,可不正是紫金盏吗?”
说话间,她伸手用术法将花蕊吸出,很快的,这花蕊在接触到紫娴仙子的手掌后,便急速放大,最终变成一朵紫色的,泛着灼灼灵气的玉花。
紫娴仙子愈加失望地看着黛儿:“如今证据确凿,颜黛儿,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黛儿根本就不明白,为何紫娴仙子的神器,会跑到自己的发簪里。不,应该说,此时此刻发生的这一切,她全都无法理解。为何明明前一秒紫娴仙子还在夸赞自己,可转眼间,她却又口口声声得污蔑她,说她是个盗贼。
她疑惑又愣怔地看着前方,她不敢去看帝君的眼睛,她怕从他眼中看到失望。可她明明就没有做过这种事。
对,她没有做过。没做过的事,她不能承认。她也不会承认!
黛儿将自己的身体挺得笔直,目光坚定得看着前头的天帝天后,说道:“小仙不曾做过偷盗之事。”
紫娴仙子道:“那你可能告诉我,为何紫金盏会出现在你的身上?难不成是它自己飞过去的?”
黛儿道:“小仙不知,小仙没有做过。”
天帝瞥了眼缙华帝君,但见帝君依旧神情淡淡,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这小仙宠虽说出身卑微,可却是缙华帝君的爱徒,几万年前缙华就这么一个徒弟,此事怕是天宫不好插手,还是得让缙华帝君自己处置。
天帝又看了眼天后,腹语传声道:“此事不该管。”
天后回复:“这小螃蟹当初夺了我那远亲表外甥的徒弟之位,此事我还记着呢,哼。”
天帝回复:“那也不是这螃蟹的错,此事要怪也只能怪帝君,是帝君要比武招徒,你怪到这只螃蟹头上,岂不是太过牵强?”
天后沉默,不回复了。她自然也知天帝说的在理。其实也怪自己那远房外甥不争气,被凤族那只白凤凰打下阵来,又干这只小螃蟹什么事。
见天后沉默,天帝终于开口:“此事不知缙华帝君,如何看?”
缙华帝君道:“我自会带黛儿回大凉山,好生处理。”
紫娴仙子皱眉道:“仅是如此?帝君的徒儿如此顽劣不堪,污了帝君您的一世英名,难道帝君还要包庇这孽徒,让她继续蒙帝君的羞吗?”
缙华帝君看向她,淡漠道:“依紫娴仙子之见,我该如何处置?”
紫娴仙子道:“若是帝君不嫌,紫娴可将这孽徒带回昆仑,由我好生管教。”
缙华帝君道:“你的意思,是怪我教不好徒弟。”
紫娴急道:“小仙并非此意。只是帝君仁慈宽厚,被黛儿的表象给骗了。小仙可帮帝君调教一番,让她不得伪装。”
缙华帝君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他的目光冰凉,让紫娴一时之间竟忘了嘴中要说的话。
紫娴道:“亦或者,让黛儿暂关天牢……”
不等紫娴将话说完,缙华已打断了她的话,对天帝拱手作揖:“我可带黛儿回大凉山,亲自管教。”
天帝点头:“甚好。那就有劳帝君。”
紫娴抿嘴,脸色难看之极。
得到天帝首肯,缙华拉着黛儿的衣袖朝着门口走去,紫娴见状,亦快步跟上。
等到他三人都走出重华殿,天帝看向天后:“好端端的,那小螃蟹为何会偷紫娴的神器?”
天后却颇为玩味地笑道:“谁知道呢。”
缙华一路沉默地拉着黛儿,一直走到了南天门门口,这才松开了手。
黛儿以为缙华会生很大的气,可缙华只是轻声道:“回大凉山去。”
黛儿点点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慢慢挪走了。
只是她又远远看到,缙华站在南天门却不动身,直到紫娴仙子也走出来了,却和紫娴仙子说了什么,紫娴仙子亦露出了娇羞的笑容。末了,这二人便一齐朝着昆仑方向走了。
黛儿看着他们的背影,面容恍惚。他们站在一处的样子真好看,男才女貌,天造地设,这般般配。连带着这第三十二重天的蓝田白云都被他们点缀得宛若美画。
黛儿躺在云朵上,任由身下的祥云载着自己飘远。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凉凉的,伸手一抹,指尖却触到一片濡湿。
她委屈,不甘,亦生了埋怨。帝君不信她,所以他才会送紫娴回家,抛下她一个人。可明明受了冤屈的人是她啊!
黛儿伸手捂住双眼,任由自己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天际内失声痛哭。
也不知到底哭了多久,许是哭累了,便连何时睡过去了都记不清了。只是等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入目整个世界全都是一片深深的诡红色,天地之间放佛没有边际,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一个人,伫立在天地之间。黛儿有些害怕,下意识放声高喝:“这里——是什么地方?”
可没有人回答她,只有无边无际的沉默再蔓延。黛儿害怕了,想使唤身下的祥云往西方走,大凉山在西边方向,她想回大凉山,和帝君好好解释清楚,她才没有偷紫娴的神器,都是紫娴在冤枉自己!
可突然之间,前方不远处却突然出现了两道身影在纠缠斗法。黛儿睁眼一看,竟看到是帝君和浮诛正在死死纠缠,二人互出杀招,术法一道皆一道,皆朝着对方的致命死穴而去。
黛儿震惊,不明白这二人究竟有什么仇怨,竟要相互厮杀至此?!黛儿厉声喝道:“师父!浮诛!你们停下,快停下!”
可却无人应她,那二人依旧用尽全力进攻对方,直到缙华对着浮诛胸口刺去利剑,浮诛往缙华胸口射出长矛——
这一幕如此震撼血腥,让黛儿不敢看。她忍不住用尽全力爆发出一声尖锐厉喝,等不及她看清结局,却突然之间有一道滔天痛意从自己的心脏蔓延开来,很快就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黛儿疼得眼前发黑,竟直接痛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