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齐鸿鸣一回来,似乎让众人看到了希望,不管他如今还是不是御史,至少他的气势在那,总能让人安心。林洞主将事情原委跟齐鸿鸣说了一遍,才道:“这贼是冲着印章来的,而且他应该很了解藏书阁,否则不会摸到暗格来。”
“先生,我不同意这话。”想想说道,“那贼应该不熟悉书院,尤其是暗格,否则不会把这里也翻得乱七八糟。但他确实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印章是属于书院而不是您一个人的,所以只是将您的房间当做吸引我们注意力的诱饵,而不是藏印章的地方,否则不会连您的抽屉都没有打开看看。”
林洞主轻轻点头:“属于书院,并且最适合放置印章的地方,非藏书阁莫属。”
“想想这番猜测有道理。”齐鸿鸣微微皱眉,问道,“有没有封锁书院?”
林洞主说道:“封锁了,也让护院去四面看守了,在没有找到印章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进出。只是官府那边……”
齐鸿鸣说道:“不急,印章是先皇恩赐,若午后还没有找到,再去报官吧,否则对书院声誉影响极大。而且官府一插手,难免有人要进出书院,到时窃贼要将印章带出书院,就十分简单了,我们反而更难找到印章。”
在一旁忍了许久的游任之终于忍不住问道:“那盗贼为什么非要偷走印章,而不是偷其他的东西?一个印章对他来说有什么用?”
“游先生有所不知。”齐鸿鸣说道,“当初先皇听闻书院每年都有学生远游,但投宿不便,常遭山贼劫财,所以特地下令,持印章者,可免搜身进城,也可投宿官家驿站。”
游任之了然,说道:“所以盗贼是想利用印章在大晋畅通无阻?”
“不对。”想想说道,“印章被盗的事迟早要上报官府,到时候只要官府查案,印章非但不能成为盗贼畅通的令牌,更有可能一出现就被抓住,他总不会这么笨。”
谢十安说道:“我也认可云姑娘的想法,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盗贼不至于这么笨,那他盗了印章做什么?”
想想见他不解,真想说出一个真相来,可她左思右想,发现自己也不明白盗贼为什么这么做。
她心中愈发不痛快,头一次觉得自己竟然不比别人聪明了。她明眸一转,朝谢十安问道:“方才辰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藏书阁?”
众人不知这一出,话落,全部人的视线全落在了谢十安的身上。站在旁边的颜开顿觉不妙,悄悄将步子往一旁挪,与谢十安保持了两身宽的距离。
谢十安见她突然将矛头指向自己,早已在他到底意料之中,自己被她怀疑确实正常,他并不慌张,说道:“我慕名去藏书阁,并不是盗窃,而是你来的时候,我恰好在那。”
想想目光灼灼,说道:“你这句话不足以说服我。”
谢十安也觉得,他想了想,说道:“那我换一个假设,我若是在辰时盗窃了印章,可你来时我并未走,这半个时辰里我也一直在你身边,也就是说,我是盗贼的话,那现在印章还在我身上,对吧?”
“对。”
谢十安当即张开手,坦然说道:“我接受搜身,以证清白。”
他说完,就见少女一个箭步上来,迎面含风,拂得他满面微凉,心却一跳,瞬间她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伸手就要搜他的身。
好在他反应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否则真要被她的手摸进衣裳里了。
想想立即皱眉抬头盯他,说道:“你心虚。”
谢十安低头忍笑:“换个人吧。”不然别人要说她非礼他了。
林洞主咳嗽一声,示意游任之去搜。游任之反应过来了——小祖宗你可是姑娘啊,大庭广众之下搜一个男子身,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他急忙拦在想想面前,代她搜身,但什么也没搜到,如实说道:“没有。”
想想皱了皱眉,说道:“但你也不能摆脱嫌疑,就算林洞主的房屋被翻是个幌子,但印章被盗也有可能在这之前。说不定窃贼是在半夜作案,但为了混淆我们,故意在辰时闹出大动静。”
谢十安点头说道:“确实,我有作案的机会。”
想想没想到他不是忙着撇清关系,而是接受了这种假设。她一想,又道:“我也有作案的机会。”
林洞主说道:“想想你有暗格的钥匙,根本无需偷盗。”
想想摇摇头,说道:“但我确实有嫌疑,而且难保不会有人说我监守自盗。所以查出真相,尽快找到凶手,才能完全洗脱我的嫌疑。单凭一句我有钥匙,不足以说服众人。”
这一番话已然是将自己也当做了嫌疑人,不过书院众人都知晓她的为人,并不怀疑。最怀疑的,仍是那游学七人。
颜开见局势不对,正进退两难,就见谢十安看了看自己,立即意会过来,做了半日鸵鸟的他这才站了出来,往前一步说道:“林洞主,虽说我们七人清者自清,但为了自证清白,所以也愿意留下来,直到捉住窃贼,再离开。”
林洞主也正有此意,作揖说道:“真真是为难颜兄了。”
谢十安说道:“大晋风光美好,我们也想多留几日,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窃贼,这么大胆。”
齐鸿鸣早已留意到这个年轻人,听他谈吐,应当是个眼界十分开阔的年轻人。年纪轻轻谈吐办事却不焦躁,很是稳重。
看他之际,忽然又见他也看了自己一眼,目光很快离开,似随意一瞥,却又不像是随意一瞥。
书院学生很多,不过午时不归,傍晚才会回去,也不怕盗贼趁乱出去。齐鸿鸣让有课的先生回去授课,又挑了几人随他去查案。
想想自然也在列。
谢十安也被邀请了,这倒是让谢十安意外,但还是应声接受。
加上林洞主,查案的便有四人了。
几人从暗格中出来,想想的视线落在木板上的杂乱脚印上,方才不少人挤在这,脚印层层交叠,脏得很。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往前,掠过一列又一列的书架。
几乎每一条路,都有脚印。
她低眉一想,回头说道:“窃贼果然不熟悉书院。”
林洞主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藏书阁二楼一向干净,早上我过来的时候,二楼没有这些脚印,但现在却有了,是窃贼所留。”
“也有可能是刚才他们所留。”
“不是。”想想说道,“这些脚印都是一样大小,而且他们都在暗格那,怎么会有人来闲晃。更何况这些脚印距离很远,那人一定会轻功,在书架上下翻找印章。昨夜下雨,地上泥烂,窃贼的鞋子也沾了不少,现在地上到处都是脚印,想必窃贼根本不知道暗格,而是将楼上楼下都找了一遍,最后才找到暗格所在,所以窃贼未必是熟悉书院的人。”
她说这话时,就见谢十安半蹲了身去看地面脚印,她又明白了一件事,说道:“谢十安不是盗贼。”
谢十安闻声偏头笑看她,“我的嫌疑这么快就洗刷干净了?”
想想点头:“辰时我过来看见你的时候,地上没有这些脚印。一起下楼后,就听见洞主屋里失窃的消息,之后你就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视线。但我们再次折回,却有了这些脚印。所以印章失窃的时辰,必然是在辰时过半,你没有嫌疑,我也没有。”
“是,你是我的证人,我也是你的证人。”谢十安并不为自己洗清嫌疑而欢喜,毕竟他有足够多的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
想想心里有点懊恼,她本来应该在冲去暗格时就留意到这些脚印的,可是她一心在暗格,完全没有注意到,以至于刚才当众质疑了谢十安。
身为断案小能手的她,实在是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她见谢十安还在看脚印,也走了过去蹲身同看,这一看她就看出端倪来了。谢十安问道:“云姑娘有什么想法吗?”
想想抿抿唇角,看着他说道:“你早就看出来了,我不说,不是我先发现的。”
谢十安一笑,真是个傲气的姑娘。他说道:“那我就代你说了。”他起身对齐鸿鸣和林洞主说道,“鞋印前后虚无,中间落痕很重,明显大了很多,说明鞋子不是窃贼平时穿的,而是特地买来掩饰自己的脚印。”
齐鸿鸣问道:“为什么要掩饰自己的脚印?就算盗贼不换鞋,书院那么多人,难道还找不出一样大小鞋子的人?”
谢十安说道:“大概有两个可能,一是窃贼的脚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齐鸿鸣和林洞主顿时恍然,谢十安低头看想想,问道:“二是什么?”
想想说道:“你先发现的,你自己说。”
林洞主说道:“想想,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如今我们是一起在查印章下落,不分彼此。”
想想这才说道:“二是窃贼要么是随便买了一双鞋,要么是随便偷了别人一双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平常穿的鞋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容易被人认出来。”想想说着就伸了脚,露出一双白底杏色绣花鞋,说道,“比如我这双鞋,底面有梅花痕,走过松软的地方会印下一支梅。大多姑娘的鞋都有花花草草,你们男子的一般都是横纹吧,没有姑娘的鞋子精巧漂亮。”
说到精巧漂亮,她脸上还有点小得意。此时才让谢十安觉得,云想想还是个脾气古怪却可爱的姑娘。
——其实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