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虽然是随口感慨，可如果不是日有所思，怎么会顺嘴说出这种话。
在皇帝的心里，她老了？
皇后觉得自己被这句话仿佛一下子冲击到了。
她永远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皇帝用这么嫌弃的语气说出她老了。
原来在皇帝的眼里，她也是会老的吗？
而且如果老了，因此才会失宠，因此才会被张美人在宫里给踩下去了？
皇后只觉得心生恐惧。
是什么时候皇帝觉得她老了的？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皇帝就想要换一个宠爱的妃嫔了？
她再也坐不住了，在皇帝迷惑的目光里急忙站起来说道，“陛下，我先告退。宫里还有些事没有处置。”她顾不得给自己的侄女争风头了，带着一头雾水的元莹很快就离开了皇帝的宫中。桃华觉得皇后的样子怪怪的，似乎恐惧着什么的样子，只是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和皇帝刚才说了叫皇后感到恐惧的话，因此也不在意，只是对皇帝禀告了一下给婉儿挑选夫君的进程，之后见皇帝十分满意的样子，她也没说什么，出了宫回了王府。
她回去王府十分轻松。
却不知道皇后已经恐惧得甚至都不敢去照镜子了。
镜子里的脸依旧美貌无双。
然而皇后坐在宫里，身边坐着年轻美丽的元莹，她又觉得元莹的存在叫她心里不舒服。
在真正年轻的女孩子的面前，她的确会显出老了的样子。
“姑母？”元莹见皇后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自己，那目光显然算不上什么善意。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几分茫然，却还是低声唤了一声。见到皇后此刻的样子，元莹不由想到今日见到晋王妃在皇帝面前的自在。她也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赵辞与晋王妃姐弟情深，因此虽然对晋王妃不会十分热络，可是也不会去招惹她，为了皇后还有皇家的立场和晋王妃作对。
她只不过是想要和赵辞一同生活。
除此之外，无论皇后还是元家，她都不想理会。
因此，此刻见皇后十分扭曲的脸色，元莹很担心自己会听到皇后不满晋王妃的种种言论，因此一句话都不敢多问。
她也不可能会按照皇后的意思去和晋王妃为难，对晋王妃不敬。
她既然要嫁入赵家，又怎么可能为了娘家就把自己在赵家的日子过得一团糟呢？
“你一向都不是一个蠢笨的人，怎么今日在陛下的面前一句话都没有！”皇后不承认自己因皇帝的一句话就迁怒了元莹，见她垂头没有开口，显然不敢反驳自己，可是那态度却叫她心里很不痛快，沉着脸就呵斥着说道，“你还有我在身边，就对晋王妃那么谦卑，把我这个皇后置于何地？！你如今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了。可是也不能因为赵家，就对晋王妃那样软弱！今日晋王妃在陛下的面前出风头，都是为了压住你的光彩。她是一个最不喜欢被别人抢风头的性子，难道你都不明白？！”
元莹低头听着皇后的训斥，没有说话。
她自问自己在皇帝的面前没有难么大的面子，怎么去抢晋王妃的风头啊？
“没用的东西。”皇后看着元莹忍不住低声说道。
她想不到元家的晚辈到底都是怎么了。
没有一个能在皇帝的面前有用的。
“你别以为自己嫁到赵家，就顺着晋王妃，就不把你自己的娘家给放在心里。你能嫁入赵国公府，都是因为元家的地位，都是因为我做着这个皇后！你日后能在赵国公府立足，也是因为你的娘家强盛，因为豫王给你这个表妹撑腰！如果你想要独善其身，那我也不会待见你。没有了娘家的支持，你在赵家算得上什么！”因为看见元莹今日在桃华面前十分规矩，甚至完全没有想要为自己这个姑母撑腰，皇后越发地训斥起来。
元莹依旧不敢开口，垂头听训。
不过她却皱了皱眉。
仿佛她姑母最近烦躁了许多。
“姑母，您的话我都明白。”她安抚皇后说道。
“明白？那你也要明白，叫你嫁到赵家不是为了叫你在赵家享福的，是为了叫你笼络赵家的。”皇后审视地看着元莹，见她微微皱眉，便冷冷地说道，“晋王妃一向是个没有孝顺之心的人。她在娘家也只有跟三房亲近，余下的两房都与她不和睦。特别是他们府上的老太太，厌恶她到了极点。你嫁到国公府去，好生笼络着赵家老太太，关键的时候，这做长辈的一句话，就能叫晚辈万劫不复。”
“姑母，您想叫赵家老太太控诉晋王妃不孝吗？”
“不仅如此。还有别的呢。”皇后嘴角露出几分冷笑说道，“我听说当初晋王妃与李氏的娘家人有些牵扯，听说差点嫁给李氏的外甥。也不知她是否与李氏的外甥苟且。不然，晋王怎么会这么狠辣，将李家的人全都给千刀万剐了。”她嘴角露出几分冷笑，元莹却只觉得心里一凉。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可是却没有想到皇后想要毁坏的不是晋王妃的好名声，而是想要直接毁掉晋王妃的清白的名誉。
她手脚冰凉，却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当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她这才低声说道，“姑母，这样做是不是太狠毒了？”
如果真的传出这样的风言风语，还是叫晋王妃的亲祖母作证，那晋王妃只怕只能一死以示清白了。
“什么叫狠毒？这后宫之中，不狠毒如何能立足。妇人之仁。”见元莹不敢说话了，皇后这才觉得今日自己在皇帝面前听到的叫人心中震颤的那些话变得模糊了起来。她冷笑着此刻拿出了面前的一个小小的银镜，在元莹的面前毫不在意地去看银镜里依旧美貌绝丽的自己。她看得很细心，一寸一寸地扫过自己依旧美貌的脸，却始终不能明白皇帝的感慨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为了宠爱，她最珍爱的就是自己的容貌。
这些年，她也有信心自己的容貌并未改变……
皇后突然停住了，看着自己的眼角，慢慢地凑近了镜子。
镜子清晰地倒映出了皇后之前没有留意到的眼角。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细细密密地出现了一些鱼尾纹，不仅这样，在她如云的黑色的长发里，她看见了一根白发。
皇后手中的镜子咔擦一声跌落在地上，发出了冰冷的声音。
元莹急忙看向皇后，就看见皇后已经脸色惨白。
“姑母，你怎么了？”她紧张地问道。
然而她迎面见到的却是皇后充满了敌意的眼睛。
“滚出去！”皇后看着在自己的面前就算是紧张，可是容颜娇嫩的少女，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挖开了一样。她不肯去面对这样的年少的女孩子，见到元莹，她霍然想到的是张美人那张讥笑又可怜她的眼神。那样的眼神，曾经是皇后看向先皇后的，因为先皇后的容貌不及她，因此先皇后失去宠爱抑郁而死，而她抢走了先皇后的一切成为胜利者，也用那样鄙夷又可怜的衍射看向先皇后。
可是现在，却轮到她自己了。
她成了那个被人嘲笑可怜的人，与先皇后又有什么不一样？
现在，失败者轮到她了。
“出去！”她再次尖叫了一声。
她看起来歇斯底里，突然发疯了一样，元莹从未见过自幼见到的风韵从容的元家的姑母变成这样，转身，急急忙忙地跑了。
跑到了宫里，元莹只觉得今日皇后的样子十分可怕。她又想到今日皇后叫她好好服侍赵家老太太，叫赵家老太太去指控晋王妃。这样的话从皇后的嘴里说出来，她听着就腿脚发软，正想着如何才能去见到晋王妃一面，却见此刻桃华正从皇帝的宫里出来准备回家。因此元莹犹豫了一下，远远地喊了一声，“王妃。”见桃华转头诧异地看着自己，元莹急忙走过去，看了看桃华的左右。
“你有话要和我说吗？”桃华觉得之前元莹在赵国公府的时候对自己十分疏远冷淡，虽然礼数没有差错，可是却摆出不愿和自己深交的样子。
因此此刻在宫里她突然叫住自己，桃华觉得奇怪极了。
见她欲言又止，桃华就叫跟着自己的王府侍女们都离开得远一些，看着元莹。
见她的身边没有人了，元莹又犹豫了片刻。
她如果告知晋王妃自己姑母的计划，就形同出卖了自己的姑母。
可是如果不告诉晋王妃，看着晋王妃清澈的眼睛，元莹又觉得自己心里过不去。
不管怎么样，杀人不过头点地。皇后如果要杀了晋王妃，她或许都没有话说。
可是如果是毁坏一个女子的清白，叫她变成被人唾弃的人，元莹就觉得这有些过分狠毒了。
因此她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对面前的桃华缓缓地说道，“王妃要小心有人坏你的清白名声。”
桃华顿时露出几分严肃。
“这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