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林萃山人2019-05-16 10:563,479

  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北方的鞑靼后裔俺答力量强大起来,有了实力,眼瞧着大明王朝这个邻居有钱,时不时就要来抢夺。

  此时,严嵩已经通过阴谋手段,除掉了夏言等对手,后进的阁臣都得看严嵩的眼色行事,更加上迷道的世宗整年地住在西苑修道,朝臣多少年也见不到他,朝廷上的事,严嵩就可以拨云弄雨了。

  有个叫仇鸾的,是严嵩的同党,本在甘肃镇守,因为贪黩,被锦衣卫逮入京师下了诏狱。严嵩收了仇鸾的厚贿,保举他又当了大同总兵官。

  可巧这一年,俺答进犯大同。仇鸾本是无能之辈,临敌只吓得手足无措。还是俩干儿子时义、侯荣,替仇总兵出主意,带着金银财宝到俺答那儿,说这堆金银给您,只求您去进犯别处,别给我们添麻烦就成。俺答收了钱,倒也讲信用,离开大同,爽性奔北京城了,这哥们太会办事了。

  俺答在北京城外,烧杀抢掠,城中也见得火光,德胜门、安定门外已经变成了焦土。世宗皇帝在西苑内除了修道,整天唉声叹气,愁的直转悠。

  到底怎么办?

  严嵩指示兵部尚书丁汝夔:在北京城如果主战,打了败仗,瞒都瞒不住。你应该谦慎。俺答抢完了东西,自然就退走了,你瞎打什么?丁尚书就依了他,没主动出战。俺答更加猖狂,往来纵掠不息。

  敌人在城外闹成这样,朝廷的官员也在开会研究:打,还是不打。

  俺答来了一道公文,说要让我退兵也成,你们得同意在边境开马市,搞贸易,互惠互利嘛。如同意,我们现在就派三千人进城谈谈。

  这道公文在会上一拿出来,众官员都大眼瞪小眼,不知怎么办才好。要按现在的观念来说,互通有无搞贸易不是坏事,俺答需要内地的布帛器物,内地也需要俺答的马匹。可俺答在明朝的眼里是素来不讲信用的,有来往容易生事,不来往最好。可眼下,人家打到家门口了,打,心里没底。不打,这脸又没地方搁。一帮官员哼唧半日,也没人说句痛快话。

  终于有人高声道:“眼下没别的可说,打!”

  说话的是国子监的司业,名叫赵贞吉。国子监祭酒是一把手,品级才是从四品,司业更在祭酒之下,也来参加这种会议,少见,也许跟现在官场一样,替领导开会。

  有人问:“你说打,有什么妙策?”

  赵贞吉说:“现在我们如果让俺答的三千人进城,就怕他们搞个里应外合,那时怎么办?即便他没这坏心,签个城下之盟,咱的脸往哪搁?”

  又有人说:“你说的倒轻巧,谁不知道打?可现在要打实力不济,我看,只能暂时答应俺答的要求,先让他离开再说。”

  赵贞吉大声反驳:“要打就打,迟疑什么?俺答是那么好糊弄的?”

  众官员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而且还都有一番道理。

  就在此时,座中有一人站起来,高声道:“赵公说得对!”

  听到这说话的声音,吏部尚书,相当于中组部部长的夏邦谟转头注视,见是个不熟悉的面孔,自己连名字也叫不出,官儿还大得了?他觉得有些别扭,本来嘛,刚才赵贞吉就是个小官说大话,现在又出来一个,他不由道:“你是个什么官儿,在这儿高发议论?”

  这是一句刺激人的话,任谁听了也不会高兴。夏邦谟的话音刚落,那人便立即回应:“夏大人不认识我锦衣卫经历沈炼吗?”

  这话回得也硬朗,锦衣卫按传统是有旁听之权的,即各部门的重要会议锦衣卫的人都可以列席,称为“听记”。相当于后世的纪委人员列席领导班子会议。沈炼自称经历,这本是督察院下属经历司的领导,是正六品,略高于七品的御史、给事中。经历司的属员称都事,也是正七品。锦衣卫属中央警卫部队,而身有督察系列的官职,前面已说过,大约如后世的纪检监察系统一套人马,两块牌子。或者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员跨系统兼职。

  当下,沈炼既已开口,便接着说道:“各位大人说了这么半天,也没个准主意。我虽然官微职小,但还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现在国家没有顶用的人,敌寇才会这样猖獗。假如我们以万骑护先皇陵寝,以万骑保护通州的军饷,再向全国召集十万勤王的军队,趁俺答日久骄惰之时,奋勇出战,定能得胜。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议而不决呢?”

  实话说,沈炼的话说得是有点太轻松。但相比在场的那帮什么主意也拿不出的高官,这颗报国之心可敬可佩。

  夏邦谟对沈炼这番慷慨陈词,无法辩驳,又觉得沈炼这样一个小官,即便有锦衣卫的身份,也属不知天高地厚,他悻悻道:“好啊,你自己去上奏皇上吧,我们这些人都没本事,所以你也别在我们这说了。”

  听了这话,沈炼嘴上不再说了,但心里却愤愤不平。自己虽然位卑,但朝政时局无时不在心里。他记得先贤的教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特别是想到如今严嵩当道,误国误民,更是胸中积了一腔不平之气。

  锦衣卫中有此人物,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既然在会议上说话没人重视,沈炼干脆上疏陈述自己的想法。可奏疏发出,却如石沉大海,世宗皇上什么反应也没有,既不夸,也不骂,就是不理你。

  世宗忙啊,迷道之人,整日在西苑内,修炼得不亦乐乎。

  要说沈炼也是个执着的人,优点是认真,缺点是太认真。见国事不振,自己的一片忠心竟遭如此冷落,郁闷不已。

  这一天,他到尚宝丞张逊业那儿喝酒,两人都是关心国事的人,说起当前的局势,无不扼腕叹息。张逊业的官儿与沈炼级别相当,平日管给朝廷文件盖章的,自然知道许多事。俩人志趣相投,观点一致,酒越喝越高,话越说越激动。说了现象找原因,禁不住痛骂误国的奸臣严嵩。特别是沈炼,激愤之下,涕泪交流。

  喝完酒回到家里,沈炼的一肚子愤懑,依然郁积心头,不能释去。他对烛叹息:从古至今,谁无一死。太史公有言,死有泰山之重,也有鸿毛之轻。如今大奸严嵩当国,正是一个忠臣应该拼死谏言的时候,我何不上疏痛劾严嵩,就是死了,也是甘心!

  想到这儿,沈炼剔烛展纸,挥毫草疏。大意是:

  俺答来犯,正是文武群臣,戮力同心,共驱寇虏,扬我国威之时。然攘外必先安内,安内必先除奸邪,而后外寇可平。如今,大学士严嵩便是大奸。外敌屡犯,主忧臣辱,严嵩却不任用贤士豪杰,咨询却敌方略,只是与他儿子严世蕃一道,整天谋取私利。忠言一概弃置,谄谀全部收纳。索贿卖官,以恩结党。朝廷赏一人,就说是我严嵩赏的;罚一人,就说是我严嵩罚的。所以,人们只知道严嵩好恶,不知朝廷的恩威,这成何世界!

  说说严嵩的罪行吧:收将帅的贿赂,搞乱军队,边境不宁。这是其一;收受外地藩王的好处,为他们遮隐不法之事。这是其二;包揽御史的权力,连州县小吏也怕挨整,纷纷向他送好处。这是其三;每年向京外巡抚等大员要好处,一级一级都向下收取,搜刮民财。这是其四;暗中压制谏官,使他们不敢直言。这是其五;嫉贤妒能,对忤逆其意者,整死才称意。这是其六;不停地往老家运财宝,国家用于公务的驿站不堪其扰。这是其七;严嵩在内阁时间长,资格老,擅权乱政。这是其八;纵容儿子受贿,怨满天下。这是其九;外敌入侵,不能协调组织讨伐,为皇上分忧。这是其十。

  皇上,我知道这道奏疏一上,便会招致严嵩这个奸臣的怨恨,没有好结果。但我觉得,与其眼看着奸臣误国,不如拼死以表我的忠心。如果今天杀了严嵩以谢天下,明天就是杀了我以谢严嵩,我虽死也没有怨恨。

  沈炼写完了,读了一遍。由严嵩又想到了藐视自己的吏部尚书夏邦谟。这个夏邦谟就因为自己官微职小,就冷言冷语,盛气凌人,完全不象一个以国事为重的大臣。沈炼自语道:“干脆,连他也一块儿劾奏!”于是,沈炼又接着参奏这个夏大人,把他阿谀奉承,收受贿赂的事,毫不客气地揭发,请皇上将严、夏二人一并治罪。

  第二天,沈炼就把这封奏书上呈了皇上。

  沈炼想得是简单了些,一个锦衣卫的经历,六品的小官儿,要参劾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按现在话说,就是一个处长要告总理、部长的状,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况且,世宗皇上正倚重严嵩,青词写得好是一方面,即是诸多的朝政,也靠严嵩打理,自己这才能在西苑修仙悟道啊!

  有这些因素,结果就可想而知了。圣旨下来了,没损严嵩的毫毛,倒是把沈炼斥责一顿,说他诬蔑大臣。那年头,你不是言官,以下告上,先就有罪。斥责还只是口头的,世宗还要让沈炼长长记性,又用廷杖,把他收拾一顿。最终的处理结果是:“谪佃保安。”谪,由六品的经历,降为农民,垫底了。佃,到边境种地吧。

  这是明朝历史上不多的锦衣卫官挨整的事儿。

  平日很是风光的锦衣卫官员,竟也倒霉地来戍边。人们大概觉得很惊奇。所以,当沈炼到了保安之后,朴实的乡里父老免不得要打听一番:沈大人,您怎么也成了这模样了?但当老百姓知道了沈炼被贬的缘由,正义感立马升腾起来。他们不让沈炼受苦,专门为他安排了不错的居所,还把自己的子弟送来,让孩子们跟着沈老师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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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爪牙——大明厂卫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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