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雪落的很快，没有被人踩过的地面上很快浮了一层素白。
那道细细的身影出现在楼道下，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好的帽子外只露出小小的一张脸，可即便如此，冷风吹过来时，脸儿仍是通红。
黑色宾利就停在路边，此时天色灰蒙蒙的，小姑娘歪着头看了看，见男人靠在椅背上假寐，忽然抬起脚朝那上百万的车上踢了下去。
顾重深立刻惊醒。
他眼眶里尽是红血丝，转过身的时候目光穿过玻璃窗，正好瞧见那缩在车外的女孩。
立刻打开车门，声音沉闷，“上来。”
外头实在太冷，陆沁安也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不能吹风。
便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上了副驾驶座，取下帽子，干净的面颊上透着一丝绯色。
“老太太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感冒还没好，既然没好跑来干什么。”
苦肉计么？
她才不吃这一套！
“没事，咱们先回家……”
他一开口，嗓音哑的不像话，陆沁安几乎是反射性的拒绝。
“不成！”
顾重深微怔，禁不住又是一阵咳嗽，车厢内是密闭空间，他飞快拿出口罩戴上，用力眯了眯眸缓过来，嗓音没什么力度，“还在生气？”
陆沁安瘪了瘪唇，她如今倒是不生气了，宝宝失而复得还有什么事过不去，而对他的意见却不止是生气。
是埋怨、是失望，是埋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气愤！
“都是四叔不好，嗯？抱抱已经出院了，你不是也喜欢他的么，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好好……”
“谁跟你一家三口！”
他不提这几个字还好，一提，陆沁安几乎是下意识吼了出来。
顾重深立刻怔在那，黑眸里满是震惊，似是不敢相信她这句话，下一刻那瘦削的身子颤了颤，剧烈咳嗽起来。
车厢内顿时只有男人夸张的闷咳声，他开了车窗通风，别过脸。
每咳一声陆沁安心也跟着抽一下。
不是没看出来他最近瘦了，原本还有些肉的身子，如今在宽大的风衣下，几乎撑不起来。刚刚他眼睛里闪过的受伤和失落她也看在眼里。
可只是捏紧掌心，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陆沁安啊陆沁安，别再犯傻了！
“顾重深，我们离婚吧。”
半晌，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在车厢里响起，漫天风雪下，声线干净的仿佛从天际中飘来。
咳嗽声逐渐减弱，细微的喘息在耳边响啊响的。
许久没有回应，陆沁安这才偏过头去看他，正对上那双幽暗的眼，里头情绪浓郁如深海，只一眼便仿佛要让溺毙其中。
她分辨不明，只隐约觉着是无奈和……难过。
“我已经决定好了，咱们明天就去民政局。”
男人深深凝了她一眼，扯开薄唇，眸光深谙，“明天初一，民政局不上班。”
“那就等他们上班！反正……反正我不想跟你过了。”
“嗯。”
她想跟他离婚。
意料之中。
顾重深按了按发疼的眉心，手指不经意碰着额头，指尖便发烫难受。
顿了顿，转过头看着她，嗓音沉郁喑哑，“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你觉着跟我过不下去了？还是……不爱四叔了。”
陆沁安全身僵硬！
他对她总是那样熟悉，一句话便直往她心窝子里戳，而眼神里尽是认真，好像、好像真把她镌刻到骨子里，好像她提出离婚，真伤到了他。
他明明知道她心里怎么想，明明知道她一直有他啊。
陆沁安鼻尖泛着酸涩，睁大了眼。
“对，就是不爱你，从来就不爱你！”
男人蓦地愣在那，许久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脸色怔怔在，有些僵。
半晌，眯起眼，薄唇扯开一抹凉薄的弧度。
“不爱也过了这么久，何不凑合着继续过。”
谁要跟你凑合啊！
“离了，你就是失婚妇女。”
他抿了抿唇，掀开眸，尽力敛起里头的疲倦。
“重新找也不一定找的着比四叔更帅更有钱的，不如将就下？”
顿了顿，陆沁安咬紧唇。
他总是这样，明明理亏的人是他，可放低了身段哄人，满心的怒气就发泄不出来。
总是……把她吃的死死的。
小姑娘越想越气，脸儿涨红的，可看他此时的那冷漠的样，也知道就算自己跟他说也无济于事。
深吸一口气，眼眸晶亮。
“那……如果我现在再告诉你，当时推我下楼的人就是秦宣曼，你要怎么做？”
男人微怔，浓眉不经意蹙拢。
“安安，孩子已经没了，活着的人总得向前看不是。”
“所以呢？你还是觉得我在迁怒对不对！”
她忽的扬高了声调，惊开片片雪花。
“所以你依旧不相信我，依旧护着秦宣曼啊！”
推她下楼的分明是秦宣曼，那个女人真真恶毒到极致，而这男人始终不认为她会做那种事。
若是让吃吃继续留在名城，会不会……
男人沉了面色，她声音一扬高，头又疼了起来。
薄唇紧抿，“别无理取闹，孩子已经没了，没有证据的话……”
“我是没有证据。”
陆沁安嘲讽的笑了笑，纤细的手指紧紧落在掌心里，脸颊涨红，“可你是我的老公，是孩子的爸爸，为什么也非要我拿出证据呢？”
“你说宝宝已经没了，因为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所以不管如何也不能再伤害你的青梅竹马是不是？”
“四叔……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其实在你心里，最重要的人一直是她！”
她不由得想，如果孩子活着的事被发现，秦宣曼又会怎么做？而这个男人，会保护她的孩子吗？
陆沁安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恐慌，身体颤了颤，再抬起头时，脸上尽是戒慎。
“四叔怎么不喜欢你，怎么在四叔的心里最重要的人就变成了她？你一直在这里，填的满满的自己没有感觉吗？”
冰封了多少年的心因为她的出现而松动，短短一年的时间她宛如空气一般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环绕。
离开一刻，便仿佛无法呼吸。
“没有！”
陆沁安咬紧唇，绯色的脸颊上闪过一丝疏离。
可下一刻，唇被封缄。
男人灼热的呼吸落在她脸上，过大的力度弄的她肩头发疼，可他非还不肯放，狂烈的啃噬。
车内狭小，天色雾蒙蒙的逐渐黑了下来，不远处的鞭炮声未曾停歇，而很快又有焰火在天边响起，漫天的缤纷之色，车厢内温度也跟着升起来。
他吻的过火，任她挣扎也不肯松。
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空气中夹杂着一丝火花，在外头焰火炸裂的瞬间，也忽的被点燃。
“你放开我！”
陆沁安用力推他，男人一个不稳撞在车窗玻璃上，闷哼一声。
吃了疼，勉强睁开眼，便只发现小姑娘在用力擦拭着嘴唇，被吻的发肿的唇如今更是红肿一片，她擦的用力，眼眶里蓄了晶莹。
很嫌弃的瞪他。
明明重感冒还敢亲她，要是传染了，不小心染给吃吃了怎么办！
顾重深僵了下，眸光在瞬间变得冰冷。
“就这么嫌弃？”
“对！”
小姑娘气急败坏的，抡起拳头往他身上砸，眼眶通红。
“我受够了！”
受够了他和秦宣曼牵扯不清，受够了他每次只会哄她却从来不改！
受够了他那些不得已的所有选择！
男人盯着小姑娘警惕的表情，一下子心口重重抽疼起来。
他扬起手，骨节扣在方向盘上，透着青白颜色。
……
车内寂静无声，许久。小姑娘深吸一口气，逐渐冷静下来，垂下的眸落在他修长的骨节上，漠然。
“四叔，我们就这样吧，好聚好散不成么。”
顾重深闷闷的哼了一声，眼底终于没有了先前的温和，取而代之是没有温度的冷意，看着她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微顿，黑眸晦涩扬起。
“好聚好散？”
“娶你的时候我就说过，这辈子只打算结一次婚，娶了你就不会离。”、
他强调，“我的字典里没有离异这个词。”
“哦。”
陆沁安不说话。
男人危险的眯了眯眼，指尖勾起她垂落在耳畔的发丝，在指尖绕了两圈。
“太太还年轻，行事作风没那么严谨，这件事就此揭过，老公只当你没提。”
“不必了！”
陆沁安倏地坐直身体，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宛如皇帝一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好像跟她继续过，真真是宠幸，她还非得感激涕零是不是！
“没有离异不要紧，这句话还有下半句对不对，没有离异，只有丧偶。”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在车厢里响起，漫天风雪下，声线干净的仿佛从天际中飘来。
轻轻的笑，酒窝细细浅浅的露了出来，灿然笑开，“四叔要是不愿离，就准备丧偶吧……正好，成全了你跟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男人似是被刺中了哪里，猛地跳起来，浓眉拧在一起，整个人身上都散着厉色，捏在她细白手腕上的掌揽的很紧，像是她再说一句不对的，就要一口将人吞下去。
“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
作势要欺身上去，这回小姑娘却不闪不避的迎着他，只是眉眼里都带着晶莹。
他能瞧见她眼底的坚定，明明小小的一副身子，可总有莫大的能量，神色蓦地变得铁青，嗓音阴冷，
“我知道呵，再清楚不过的。”
陆沁安低下头，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反正宝宝已经没啦，我每天每天都梦见他在找我，一个人在那边孤伶伶的……没有妈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