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还是放开了王太子的手。
他“嘶”地一声，看着食指上的牙印，又好气又好笑地叹道：“你这牙口还真好啊，属松鼠的吗？”
冷静含着那块冰，有些抱歉地看着他。
“怎么突然咬我，就这么讨厌我吗？”他扁扁嘴，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嘿，什么意思，到底是喜欢，还是喜欢？”
冷静刚想点头，就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望着他那一脸得逞的坏笑，她气得深吸一口气，苦于嘴巴里含着冰没法吐槽，只得用力地摇了摇头。
见状，王太子的笑容更灿烂了。嫌事儿不够大似的，还又拿起一块冰塞进嘴里，学着冷静的憋屈样子，拨浪鼓般摇着脑袋。
真是……气死我辣！！！
咕咚。
把整颗冰块咽下去后，她难受得拍了拍胸脯，狠狠地瞪着他。
王太子歪了歪脑袋，咔嚓一声嚼碎了冰块，一边嚼一边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对不起！她确实是个傻子行了吧！
“冷秘书，我发现你今天有点可爱啊，这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啊，搞得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冷静深深地吸了口气：“谢谢，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向雷锋同志学习。”
“请不要随便向他学习，雷锋同志会哭的。”
“那我不学他，还拿什么理由去夸你？”
“……请发自肺腑地夸谢谢。”
“听起来好麻烦哦，毕竟你又没什么值得夸奖的地方。”
“……那就请不要夸了谢谢。”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对不起。”还是冷静率先打破了沉默。
王太子一愣。
冷静提示道：“就是咬你手指的事。”
“……哦。”他又直起手指看了看，那道齿痕已经很淡了，并没有出血，“其实如果你饿了的话，只要跟我说就行了，真的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这儿还是准备了很多零食的。”
“不是饿……就是有点生气。”
“气什么？就算我之前闹了点小脾气，你不也闹回来了嘛。”他一脸为难地挠挠头，“算了算了，那我也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咱们扯平了？”
“不是指这个……你是认真的吗？”她凑近他的脸。
可疑的红晕爬上了他的脸颊，他捏了捏椅子的扶手，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什、什么啊？”
冷静抿了抿唇：“你真的认为，梁梦的策划案没问题？”
“……那个啊，我还当你想说什么呢。”他长吁了一口气，“既然大家都觉得好，那就没问题了。”
见她脸色不豫，他又补了一句：“何况这是设计部的专业领域，我不便过问太多。”
“我知道，但你别忘了，当初Leon……”
“那时候是我任性，故意跟董事会那帮人过不去，但现在不一样了……”
“是因为梁梦，对吗？”
王太子皱了皱眉：“好端端地，为什么扯到她？”
“因为她是你心中的白月光啊。”她冷笑着，“现在确实是不一样了，明知道她的设计风格和尚华不搭，明知道欧阳老师才是最佳人选，却人人都在睁着眼说瞎话。”
“我知道你对欧阳慧产生了感情，不希望她回去。但事实现在如此，我们只能向前看。你不能把不满全都发泄到我身上，梁梦这回的企划案确实不错，我没有替她背书的必要。风格上会有些大胆，但为什么不试着冒一次险呢？老头子就是太保守，所以尚华才在快时尚领域止步了这么多年，始终无法挤入国际一线大牌的行列！所以尚华才会被那些品牌在背后戏称为‘cheapie’——便宜货！”
冷静恍然大悟：“便宜货？！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原来你一直是这么看待尚华的。你父母为尚华奉献了一生的心血，而你竟然不理解。”
“我不理解什么？这不就是一家做鞋的公司吗？正因为我妈为尚华付出了一切，我现在才在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它能更上一层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原地踏步。”
“好，我明白了。”她点点头，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有空给你爸打个电话吧，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
“等等！”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说清楚再走，你到底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没什么意思。”
“你！”
肥四一看这儿动静不对，连忙拉着莉莉跑了过来。两人左看看右看看，纳了闷了：“你俩怎么回事啊？刚刚还好好的呢。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见天儿地吵架啊。”
“对啊，怎么回事啊静静？”莉莉也担心地问道。
“问你爸去吧！”冷静说完甩开王太子的手，转身跑了出去。
王太子追了几步，直到大门在他面前砰地关上，正好撞在他那高挺的鼻梁上。
“嘶……”他痛不欲生地捂着鼻子，颤抖着蹲了下来。
大姐你跑什么呀，包还没拿呢！
医院里，冷静给王天奇掖了掖被子，又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行了，别忙了！这大半夜的突然说来看我，我都差点没被你给吓死。”王天奇佯装着怒意，又有点好笑地望着她，“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冷静低下头，不知何时又给他削起了苹果。王天奇等了半天，才听到她呐呐道：“就是对你儿子有点失望。”
“嗨哟，这倒奇怪了，原来你竟然对他有过希望？”
“那倒也不是，一开始真的挺讨厌他的，但你非得让我帮他，那我就帮他吧。可是自打从L市那回开始，他的表现就一直挺好的，我就开始觉得他可能也不是无药可救……但我今天才发现，他还是有点、有点……”
“天真，对吗？”王天奇见她说不下去，便替她说了出来。
“天真吗……或许是吧，或许这才是所有问题的根源。”
他摇摇头，叹息道：“你错了，这只是一个结果，怎么会是根源呢？根源明明在我的身上。”
“董事长……”
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对好朋友，快乐父子俩……儿子的头大手儿小，爸爸的头小手儿大……大手牵小手，走路不怕滑……走着走着走走走走，转眼儿子就长大……啦啦啦啦啦啦拉啦……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给我那傻儿子设置的专属铃声！你都不知道，他小时候那头可大了，还特别喜欢看《大头儿子小头爸爸》，所以他最讨厌给我打电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现在知道为什么王太子这么傻了，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冷静把王天奇的手机从床头柜拿起来交给他，便告辞离开了。
王天奇看着她关上门，才按下了接听键：“臭小子，还知道你有个老子啊。”
手机那头传来了一阵沉默，然后是突然的爆发：“你就不能换首铃声吗？！每次给你打电话都要等这么久！是说都二十多年了！能不能给我厌倦一下啊喂！”
王天奇：“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年纪大了，比较恋旧，一想到你小时候这个头这个大呀，就跟个马铃薯似的，我就特别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太子：“……笑够了没？”
王天奇：“笑够了笑够了……噗嗤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可能这辈子都笑不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过了好一阵，王天奇终于良心发现，愿意平静了下来。
王太子：“……这下笑够了？”
王天奇：“咦，你竟然还在？平常这时候，不是早就撂电话了吗？”
王太子：“我也很惊讶啊，竟然忍住没撂。话说，你到底跑去哪儿了？”
王天奇：“还以为你不会问呢，都这么久了。”
王太子：“正所谓祸害遗千年，你这么变态，还能死了啊？”
王天奇神秘一笑：“说不定这回真就死了呢？王太子……你害得我好苦啊……拿命来……”
王太子：“够了啊，信不信我找个大师收了你？到底在哪儿呢！你是不是在跟冷静秘密地联络？为什么她今天老提到你？”
王天奇：“哎呀，怎么这么多问题啊，老人家的脑子都不够用了，你到底想让人回答哪一个嘛！”
王太子：“……你在哪儿？”
沉默了好一会，王天奇搓了搓眼皮，才慢悠悠地吐出了一句话：“臭小子，算你还有点良心。”
王太子还是不知道王天奇生病了。
关于这一点，冷静很快就觉察到了。光棍节派对那晚她与他争吵后跑了出去，其实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一个人的观点是很难改变的，他也有他切实的思考，并没有对错，她不应该对他太过苛求。后来去找王天奇，则是因为剩下的那点不甘心。她陪王天奇走过七年，她深深地知道他对尚华的感情，绝不仅仅是一家做鞋的企业那么简单。他有他独特的坚持，而这份坚持，极有可能是来自于他早已过世的前妻。她希望王天奇能够亲自告诉王太子，他所坚持的究竟是什么，而非经由她的口。
隔天王太子就把她落下的包亲自送来了，但是关于她生气的原因，他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看他的态度，便猜出王天奇对他什么都没有说。心知这便是王天奇的用意，便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了。
“真的不生气了？要不我请你看电影吧。”王太子跟在她身后，态度还颇为诚恳。
她摇摇头，将一箱文件举过头顶，想要塞进最上头的柜子里。偏偏身高不够，怎么都无法把箱底托上去。
“我帮你。”话音刚落，他就拿走了箱子，很轻松地就将它放了进去。
温热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令她呼吸一窒，她似乎能够听见他那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她的鼓膜。
“你怎么了？”王太子低下头，有些担心地望着她。
当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按上她的肩，她浑身一个激灵，迅速地躲了开去：“你、你干嘛？”
“我能干嘛啊，慰问精神恍惚的下属？”
对，我可是他的下属，他这个人又这么无聊这么花心，我怎么能对他……
想到这里，她捂住了耳朵，不敢再深究下去。
然而最糟糕的往往是，越不想来什么越来什么。正当她内心动摇混乱不堪的时候，额头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温度。
“也没有发烧啊……”王太子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要不去医务室看看？我怕你像上回在火车上那样突然来一下。”
“哦，放心我没事。”她故作自然地拨开他的手，努力调动面部肌肉，堆出了一个更加不自然的假笑，“你去工作吧，我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精神不佳，喝点咖啡就好了。”
见王太子用怀疑的眼神望着她，她一阵心虚，连忙将他推出了资料室：“我还有点资料没整理好，你快去工作！不准偷懒！”
“切，我哪有偷懒，还不是为了你，一大早脸色这么差……算了当我没说，你晚上还跟不跟我去看电影了？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那首《不将就小姐》吗，现在歌曲IP改编成电影了，我看了看预告，感觉还不错。”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首歌的？”
“不喜欢吗？那回慈善夜，我看你听得很认真啊。”
……原来他注意到了。
她心中一动，仿佛有什么坚固的地方忽然松动了一下，她张张嘴，过了好一会，才听到自己说——
“好。”
一个“好”字，纠缠了冷静一整天。她无法阻止自己反反复复地去想，她到底为什么会答应？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在私下和自己的上司有任何瓜葛。下班后一起去看场电影？那根本就是……
“约会啦，约会。”莉莉挥着小手，拆开了一袋她最爱的薯片。
可冷静却惊讶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约会？！可是……同事下班顺便去看场电影，本来也就没什么啊？”
莉莉将手伸进薯片袋，抓出了满满一把，通通塞进了嘴巴里，一边嚼一边还发出了无比满足的吧唧声：“倚光光说，男伤……”
“你把嘴里的薯片吃光了再说。”
莉莉点点头，快速咀嚼了起来。鼓鼓的腮帮子不停震动，活像一只可爱的小松鼠。
“你刚刚说，男生不仅记得几个月前你朋友听过的一首歌，还特地请她看同名电影，还很贴心地关心她的身体，还帮她拿东西……那么，真相只有一个！”莉莉不知从哪里掏出了肥四的黑框圆眼镜，一脸睿智地向空中一指——
“他、想、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