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尸惑
白切2018-12-16 23:163,742

  “你……”司徒定顿时气上心头,但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当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唯有窝着气续道:“到了七月十九傍晚,经过多方的搜寻以及调查,妙算司确认蒋纬天失踪的同时;也发现了空方丈、砚夫子与满庭芳三人也去向不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失踪前,也就是七月十四当晚,均在浮世桥附近出现过。”

  “既然此事连妙算司与神机营都束手无策,以你的性格,应该早就派人来找我。莫非中途另有诡异之事发生?”宇一航已深刻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眉头拧得紧紧的。

  “你猜得没错。此案发生之后,金耀岱的尸身一直停放于妙算司之内。为了找出其真正死因,朕特意从临近的州府,分别调来四名经验丰富的仵作,并连同皇宫内的三名御医,先后查验金耀岱的尸体……”司徒定说到这里,忽地转动案几的烛台,椅子正后方的墙壁即刻向上移开,露出了一扇暗门。

  “这条暗道与妙算司的中枢相连。”司徒定边走向暗门,边解释着,才迈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刻意补了句,“今夜留守中枢的人员,都不认识你,更不知你与蒋家兄弟往日的恩怨,这方面你大可放心。”

  对于司徒定的所作所为,宇一航虽然一直不齿,可对方考虑之周详,的确让人不得不佩服。

  狭长的甬道每隔一丈就可见鹅卵石大小的夜明珠嵌在两旁,通过夜明珠的光线能看到墙壁上弱隐弱现的壁画,更俨然将外头风雨声隔绝开来。不过走了百来步,宇一航发觉有数丛茂密的藤蔓挡住了去路。而在他身前的司徒定,却借着夜明珠的光线,熟练地拉了拉其中几条藤条,一道石门随着沉闷的机括转动声缓缓打开,更有光线从内透射而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都起来吧。”司徒定微微点了点头,对其中一人道:“斗星使,如今情况如何?”

  宇一航发现这名被唤作‘斗星使’的中年汉子,身着黑色的紧身官服,腰带中间铁扣镶着一个‘斗’字,分外醒目。而在这个上百平方的密室里,另有七名已开始各自忙碌,穿着同样制式服装,颜色却有所不同的士兵,除了玄黑,还有青木、赤红和雪白三色。尽管官服只有四个色系,但每个人腰间铁扣所镶的单字却是无一类同:

  ‘氐,从东方青龙;而昴,属西方白虎;轸,则归南方朱雀,再加上北方玄武的斗……’对于妙算司的人员架构,宇一航显然甚为熟悉,不禁百感交集。

  而一旁的司徒定似乎看穿了宇一航的心思,未等斗星使答话,忽地沉声对其说:“妙算四象二十八宿,神机四相三十六长,一切如旧。”

  “可惜人面全非。”宇一航仍然不领情。

  “你这匹夫,竟敢对圣上如此放肆!就不怕满门抄斩吗?”斗星使见宇一航这般无礼,哪里按捺得住。

  宇一航根本不为所动。反倒是司徒定淡然地摆了摆手,示意不打紧,重复问了句:“斗星使,如今情况如何?”

  斗星使忿忿地横了眼宇一航,转而恭敬地对司徒定说:“还请圣上随微臣到北内室,玄武大人已在那里恭候多时。”

  司徒定微微颌首,侧眼示意了下宇一航,就跟着斗星使穿过右侧的拱门,刚进入一个黑砖白壁的半球状偏厅,一名身披银线镶边黑色斗篷,身形矮壮的汉子,快步迎了上来,边躬身行礼边神色严峻地禀报道:“参见圣上,金耀岱尸身恶化的情况,比预计的更为糟糕。连微臣的结界也起效甚微。”

  宇一航二话不说,立即跨步上前。只见一张散发着寒气,晶莹剔透的白玉石床上,躺着具体型臃肿、浑身焦黑的尸体。而靠着墙根处,则放置了六块长方形的大理石板,也各有一具只用白布盖着下体,肤色呈深褐色的男性尸体。

  斗星使见宇一航屡次无视当今天子,正想动手之际,却听见司徒定说:“斗星使,你暂且退下吧。”

  “诺,微臣告退。”斗星使不敢有违圣意,只好乖乖地退了出去。

  司徒定又对玄武打了个眼色,示意他把具体的情况告知宇一航。

  “死者金耀岱,京城逢胜赌舫第二任舫主,七月十五清晨被发现暴毙在浮世桥上。经多名仵作及御医查验,均无法找出其致命因由。尸体初时并无异样,可七天过后,即从七月二十一日的子时开始,全身肤色产生异变,由白变灰,再由灰变褐,三日前已由褐变黑,脆化更是每况愈下,堪比烧焦。而且这十天以来,咱们绞尽脑汁,试过各种奇药、禁咒也无法逆转。如今正用结界隔绝,尸身恶化的速度才稍为减缓。”

  “虽然‘司命七转阵’包含真冥之力,能长阴助柔,可惜治标不治本。”玄武刚说完,宇一航也完成了对金耀岱尸体的检查,只见他指了指另外六具尸体,继续对玄武说:“如果我的推测没错,他们就是曾参与验尸的仵作及御医。因为被金耀岱尸体上的异毒所感染,导致五脏衰竭而亡。”

  玄武与宇一航素未谋面,但见宇一航乃是由当今天子亲自带来妙算司的中枢,早就猜到对方必然非同凡响。可没想到对方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里,不但能说出自己所布结界的名堂,更能勘破当中的关键所在。在玄武看来,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与妙算司的两位总管不遑多让。

  “依你所言,金耀岱是中毒身亡?”对于宇一航的本事,司徒定自然是心中有数。

  “不排除这个可能。”宇一航说着,又对玄武道:“请解除‘司命七转阵’的结界,我要亲自验尸。”

  玄武顿觉左右为难。毕竟所有接触过异变过后尸体的仵作及御医,都无一幸免,更何况皇帝如今也在现场,万一被此类不知名的异毒感染,这个风险没有人能当担得起。可如果拒绝,宇一航这个外人就很有可能自己动手消除结界,届时玄武自己脸上无光不说,恐怕妙算司的份量在皇帝的心里也会减轻几分。

  司徒定目光如炬,岂会看不出玄武的顾虑?他有意向后退了几步,才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更何况是纸探花的徒弟?玄武,照做便是。”

  ‘镜州四怪之一的纸探花?这个怪人已销声匿迹近二十年,怎么从未听过他有收徒弟?’玄武闻言,尽管心里一凸,但既然是皇帝的命令,他岂敢再有半点犹豫,连忙以最快的速度把布施在金耀岱尸体上的结界消除,接着站到司徒定身前,严阵以待。

  宇一航见结界移除,又向白玉石床走近了三步,然后神情肃穆地从怀中取出一张平整淡黄色方纸,缓缓地闭上眼睑的同时,十指翻飞不断,或折、或叠、亦扣、亦捏——不过就在转瞬之间,右手掌心已多了个栩栩如生的纸青鸟。

  ‘不是说要验尸吗?怎么还有闲情对着尸体折纸?’饶是见多识广的玄武,也看不明白这验尸与折纸之间有任何的关联。反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司徒定,见到凤凰折纸,眼里立刻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此时,宇一航略微转身,向左跨了两步,小心翼翼地青鸟折纸放在了金耀岱头部眉心处,左手五指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维持了约摸四个呼吸,最后变为拇指轻压中指的拈花状,轻轻地朝上一弹:

  奇事陡现!纸青鸟竟然开始慵懒地摆动着双翼,不徐不疾地向前飞行,整个形态好比一只睡意未散,贴着水面低飞的蜻蜓。更令人惊奇的是,当飘逸隽长的尾部,轻柔地从金耀岱的头部拂至小腹时,犹如一把在凹凸不平的铁板上急速倒托的锄头,令焦黑的尸身竟不断溅起刺眼的火花。

  当这只纸青鸟飞过金耀岱的脚尖时,突然毫无征兆地化为灰烬,悉数飘落。

  宇一航见状,神色变得更为凝重。只见他沉默了半响,忽地问了句:“玄武大人,禹都城内吉祥坊的老关瓢子,你可与此人打过交道?”

  “你是说那家‘来不来’的老板?”看得目瞪口呆的玄武,早已被宇一航这种荒诞离奇,简直如同幻戏般的验尸手法震惊得无所适从,差点没听清楚对方的话。

  “半亩贫瘠地,一间旧房子。初一十五必关门,逢年过节更不开。蜡烛元宝论斤称,棺材卖双不卖单。”宇一航不假思索地说出段顺口溜。

  玄武正要开口,司徒定却插话道:“妙算司曾多次邀请此人加入,可惜均被拒之门外。”

  宇一航听了,又从怀中取出一张新的黄方纸,轻描淡写地折好一只青鸟,边交给玄武,边嘱咐道:“玄武大人,劳烦你亲自去一趟‘来不来’,务必亲手将此物交给老关瓢子。”

  “你要本都督把老关瓢子带来此处?你好大的胆子!你把妙算司的中枢当成什么地方了?外人岂可随意进——”玄武正要破口大骂,司徒定却阻止道:

  “玄武你就依他所言,尽快把人带到。”

  “微臣领命!”皇帝金口已开,玄武自是不敢有违。

  在两人说话的间隙,宇一航又折了第三只纸青鸟,塞进金耀岱的右手后,又对玄武道:“记住!在老关瓢子到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要接触金耀岱的尸体,更不可取走他手中的凤凰折纸。”

  说罢,宇一航漠然与玄武擦身而过,走近司徒定,冷声道:“老关瓢子的脾性你也清楚,希望你的人别摆官架子。”

  司徒定冷哼一声,上前对玄武耳语了一番,便又带着宇一航离开妙算司的中枢,两人显然各怀心事,一路无话,重新穿过狭长的甬道,再次回到了地面的泰福殿。

  殿外,凌厉的风声,淋漓的大雨,依旧不绝于耳。殿内,却出奇地安静,安静得令人觉得心头压抑——

  “镜州之事,你有多大把握?”终究还是司徒定打破了这种略显尴尬的沉默。

  宇一航踌躇了片刻,却道:“此事牵涉甚广,我需要回陵首村一趟,与霏羽从长计议。”

  “为了让你专心在禹都调查,神机营的‘风纵队’ 早已奉朕的密旨,专程护送端木霏羽回京。”

  话音刚落,外间忽然电光狂掠,将整个泰福殿照得如同白昼,紧接着连串惊雷骤响——

  ‘霏羽!’——强烈的不安,从远处那个熟悉的方向猛地袭来。

  宇一航骤觉得心房被一股强烈的电流击中:极度的恐惧、愤怒、悲痛充斥了身上的每一条神经……

继续阅读:第三章 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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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州奇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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