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上课的扇贝
皖惜2018-12-29 23:003,393

  “嗯?”伏于案前生闷气的茗珥抬头瞥了他一眼,眼珠子骨碌一转,皱眉道:“依你之言,我同你师尊方才新婚燕尔情意绵绵之时他便如此待我,若待到日后,他陌熙一个腻歪了再去招惹了旁的仙子,本帝姬岂非连这些个破素斋也吃不上了?”

  跟前矮了她半截的颜陆嘴角抽了抽,赶忙上前百般讨好:“师娘您说笑了……师娘您倾城之姿,哪是旁的仙子所能比了下去的。再者,师尊待您情深,我们这些个弟子也都是瞧在眼里的。此等情意,纵使千年万年,不减一丝一分呐!”

  “唔……”颜陆一番话,他家师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好饿啊……”

  茗珥低头望了望自个儿的肚子,陡然觉得它已经饿得凹进去了。

  这个时候,她便无比想念起了现今不知身在何处的紫绡……

  “呜呜呜~~~紫绡你快回来,那只老乌龟虐待我……”她愈想愈委屈,索性便蹲在地上小声啜泣起来,“你个没良心的,为个男人就把我撇下,呜呜呜~~~这样,我把老乌龟送给你,你回来好不好……我的斑鸠汤啊,我的大虾球……”

  “师,师娘您,您别哭啊……咱有事好商量……要不我去厨房给您加个鸡腿?烤鸡?要不咱把厨房里那两条红鲤给宰喽?”

  事实证明,陌熙教导出来的弟子练功打坐是把好手,哄女孩子这档子事则是火夙座下的弟子更胜一筹。

  颜陆厚着脸皮哄了一会子,见茗珥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只好连滚带爬地转身去寻陌熙。

  滚到门口的时候,被一庞然大物堵在了那儿,他抬眼一望,险些哭出声来,“师尊!师娘她哭了!这可不干我的事!”

  陌熙苦笑着点点头,轻声道:“退下罢。”

  随后他便瞅见自个儿的二弟子掐了个乘风诀头也不回地刮走了……

  “呵,溜得倒快,也不见里平日里使得这般好。”

  他缓缓踱进屋,迎面砸来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两枚玄铁细雨针,一支翠羽珊瑚簪,以及两只水绡云纹软靴——他将这些一一接住,齐整放于地上,又从袖中掏出几朵六叶泽芝来。

  泽芝气味芬芳,寻常人倒也罢了,偏这茗珥受不住——她一闻着这味儿,便想起以往紫绡给她熬的银耳泽芝汤。

  她的身子骨,因着陌熙的缘故,早已毁的七七八八了,万年来需得靠这六叶泽芝滋补,偏巧这神州大地绵延几千万里,唯有这梵雲山清虚观植有此物。

  “老乌龟!本帝姬要喝银耳泽芝汤,你去给我炖来!”茗珥猛擦了把眼泪,没好气地冲陌熙嚷嚷,“还有,本帝姬要吃肉!每日每顿都要吃肉!你再敢吩咐底下的弟子不给我肉吃我就把你给宰了炖汤!”

  远远立着的陌熙浅浅一笑,“夜已深了,待明日再命人给你熬汤,眼下便先将就着罢。”他自觉略去了后一句,便只答了前一句。

  茗珥哼哼了声,欲起身去接,却觉脚下一片清凉——透心凉,心飞扬!

  陌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轻叹了口气,“梵雲山上寒气重,你这般光着脚,怕是要着凉的。”

  茗珥睇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为所动。

  “我梵雲山不比你水族富饶,也无那么些个蜜饯,杏果什么的给你伴着药喝……”

  她低头望了望自个儿那双白嫩的脚丫子,转身飞到了近侧的美人榻上,顺带还给自个儿扯了床云锦。

  陌熙缓缓踱至她身侧,俯身凑至她眼皮底下,淡淡道:“当真丁点也不吃么?依着你往日的饭量,怕是要饿昏过去的。”

  “哼!”茗珥恨得牙痒痒,直恨不得张嘴吐他几口唾沫,又怕陌熙术法高她一筹,反喷她一脸……

  二人僵持许久,终有一人败下阵来。

  “罢了,我命膳房给你做些荤素搭配的菜,你权当不甚落了难,将就着吃罢……”

  不多时,茗珥便瞧见了所谓“荤素搭配”的菜——西红柿鸡蛋汤,清蒸鹌鹑蛋,葱烩水蒸蛋,以及清蒸鸵鸟蛋……

  “去你丫的死乌龟!说好的荤菜呢?!你给我整一桌子蛋是几个意思?”啪的一声,盛汤用的汤勺直奔对座的陌熙而去。

  只见他一把接过汤勺,从容地给自个儿盛了碗汤。

  “在梵雲山,这便算是食荤了。快些动筷罢,菜凉了就失了原先的味道。”

  “你……哼!算你狠!”

  晚膳用的不甚舒心的茗珥连带着夜里也顺不安稳,到了第二日,竟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外室的陌熙早已不见了踪影,她隔着帘子唤了几声紫绡,又陡然记起紫绡已然离山的事实,不免又心塞了起来。

  她顺手抱起床边的那株紫笙珊瑚,张嘴喂了它几粒珍珠,“昨个儿被那老乌龟气的觉都睡不安稳,便也忘了喂你珍珠的事儿。若非这梵雲山终日为六叶泽芝的灵气所萦绕,于你恢复神识大有裨益,本帝姬又何苦来此受这份罪……自你走后,便再没有人肯陪着我在月光下吐一整晚的珍珠了……云峥,我只恨当年蚌族被族灭时没能一琴砸死那老乌龟……”

  珊瑚中陡然现出一团白雾,雾气蒙蒙之中似有一抹玄色身影端坐其中,茗珥望着那抹身影,不由落下几滴泪水,未触地便化作了粒粒淡粉色的珍珠。

  她一怔,忙从地上捡了起来,直往云峥嘴里塞,“来来来,快吃了,本帝姬落几粒珍珠泪不容易,别浪费了!咱也别嫌脏,好歹是颗粉珍珠哩!”

  门外传来叩门声,昨个儿受了不少惊吓的颜陆此刻正轻声轻脚地站在门外,小声呼道:“师娘可是起了?弟子送来了早膳,师尊道请师娘用过膳后便往揽华殿同众弟子一同做早课。”

  “……做,早,课!”

  茗珥长到万儿来岁的年纪,还真没正儿八经地做过早课,不是睡过了好几个时辰,就是整一早课都在藏着掖着的吃零嘴——自然,这些在陌熙眼皮底下,大抵是行不通的。

  她往床内侧挪了挪,阖眼装作还在就寝的摸样。

  门外的颜陆见里头没动静,施施然从袖中掏出两朵棉花塞住耳朵,又掏出一只金光闪闪的大铜锣。

  一锣槌下去,整个潇湘苑抖了三抖,险些将茗珥从床上震下来……

  “哎呀妈呀,梵雲山这疙瘩咋还来地震呢!”

  颜陆大惊,“师娘您也是东北的?不对呀,赤水也不在东北呀!”

  “老娘不是东北的!云峥是那疙……唔,你方才是说,你家师尊喊本帝姬去做早课?呃,有没有可能是你听错了亦或是老乌龟他一早没睡醒说梦话呢?”

  颜陆愣了许久,方才明白过来他师娘口中的老乌龟,指的正是他家无比敬重的师尊。

  “师尊交代得仔细,弟子不会弄错的。”

  “唔……”

  茗珥扭头望了眼案上的云峥,一咬牙怒道:“他娘的老娘忍了!”

  诚然,她是忍了,可山中的另外几位山主忍不了了!

  最先开口的是玄素,他多少顾忌着些陌熙的颜面,便只言语隐晦着提点了声:“女儿家最该注重自身仪态,显然此前水君于此上头并无多少造诣。如今你既为人夫婿,便也该担下次重任……”

  陌熙微点点头,连眼皮也不带抬一下。

  火夙见状,不屑哼哼了声:“快给你家那位擦擦口水,都快流到桌角了!”

  陌熙总算是拿正眼瞧了他几眼,却是嘴角微扬,意味深长:“她同太阴乃是老熟人,我劝你莫要得罪她。”

  “……”一句话,登时将火夙整蔫蔫了。

  “呵,我倒许久不见你这般护短了……”玄素微怔了怔,投向茗珥的眼神愈加凝重了些。

  听到几人的谈笑声,趴于案前呼呼大睡的茗珥总归是有了些动静。

  她缓缓抬起头,睡眼朦胧地盯着不远处端坐着的三人,不由皱了皱眉——他奶奶的,老娘睡个回笼觉的功夫,这破早课咋还没结束呢!

  陌熙见是她醒了,当着众弟子的面儿从袖中掏出几只碧落果扔过去。

  霎时间,众弟子的朗诵声一波盖过一波,无一不在向陌熙昭示着:天尊,您啥也没干,咱啥也没看到!

  火夙嘴角抽了抽,以袖掩面不忍再看。

  “哦哦!有吃的!”

  早课在茗珥啃完第三只碧落果的时候结束了,可她懒得挪地儿,非要赖在揽华殿啃完剩下两只,任谁都撵不走。颜陆实是没了法子,只得跑去膳房熬了碗又浓又香的乌鸡汤,这才将她迎回了潇湘苑。

  她前脚进了潇湘苑,陌熙后脚便跟了进来。

  她半躺在美人榻上,陌熙便紧挨着她坐下。

  她不耐烦地冲他努努嘴,示意他不要打扰她喝鸡汤。

  “你……房中的那株珊瑚呢?”陌熙沉默半响,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惊得茗珥险些摔了手里的鸡汤。

  这之前她竟不知陌熙如此关注那株紫笙珊瑚——若是云峥的事儿露了馅,莫说是她,便连整个水族都得跟着遭殃。依着那位天君的脾性,大约是能将她下锅炒着吃了的。

  “珊瑚……”

  她四下一张望,不由变了变脸色——天杀的,那玩意儿还真不见了!

  “早上你出门时,它可还在?”

  “唔……在,在的……”

  陌熙有些纳闷,自个儿心爱的宝物不见了,眼前这位帝姬竟是不哭不闹,低着头静静立着,便连说话的声儿也小了下去——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哀莫大于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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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一只扇贝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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