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舫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他自那次与刘竹麟探讨过即将兴建的教学楼该具备的哪些特点之后,便忍不住在画板上铺陈开来。对于画作,他是专注的,对于设计的想法,他享受在充分的计算之后,便可以付之于画板上的快乐。
说来也是很奇怪,在大学之前的日子里,卫舫只是学过简单的西方素描技法和水粉的调色。对于真正的绘画,他只是出于爱好,平时带着练习,但从没有认为自己会在绘画方面拥有超人的天赋。可是,白主任看完他的设计图,总是忍不住叫好。一个好的建筑设计师,也是要有灵性的,而卫舫的灵性,不仅仅体现在他对建筑力学的热爱,对那些计算数字的痴迷,更体现在他超群的绘画手法上。
闫凯旋硬着头皮跟在卫舫后面练习基本功好几个月,他已经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还要练习绘画,打基础,那他肯定不干。小时候,就是因为家里请了个绘画老师,总被他气走,总挨父亲责骂。如今,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脱离不了学绘画的噩梦。
“唉,不是说学建筑吗?这学建筑为什么又跟画画搭上关系了?”
闫喜华被自己这素来是好吃懒做的义兄逗笑。
“凯旋哥,你啊,就是平日里不打基础,现在乱嚷嚷,这学哪一门专业,肯定要提前备好功课啊!”
闫凯旋酸溜溜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是谁提前教你的。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卫舫和你住一个院子,一定是他经常去找你,教你这些的。”
闫喜华悄悄红了脸,这闫凯旋只说对了一半。卫舫和她确实有联系,但也只是偶尔让赵婶传了传纸条,卫舫总像个小大人似的,给自己分解各类注意事项。
如今,闫喜华决定现学现卖。她趁着卫舫这个导师助理今日不在,赶紧说:“我不会藏私,我可以把他教我的那些,说给你听。你要好好听,不然学不出来,看你怎么跟那人交代。”
闫凯旋凑近闫喜华,亲昵道:“八卦一下,你别跟我讲那么多,我不想听什么学术报告。你知道我的,当初非要和你来读书,还不是为了你……你说你和卫家走的这样近,我会不会有想法?”
闫喜华瞪着大眼睛:“你不要给我戴帽子,我从没有想过将来咱俩会在一起。”
闫凯旋紧紧捂住胸口,一边瞄着门外,一边埋怨:“你,你这是要伤透我的心!我连工作都不要了,这是为了谁呢!没想到有位姑娘这样不念旧情……”
闫喜华一直当自己这位调皮的义兄在开玩笑,她从未把他对自己的那些“表白”当真。所以每次都是坚决回拒了闫凯旋的表白。闫凯旋这回的心里打起了不一样的小九九。原先在苏北那边,因为闫武的根基很深,他又是闫武收的义子,大家明里暗里都以为他是闫武未来的女婿,所以全都礼让他三分,他颇有几分自得。没想到,闫喜华在闫武娶了李娥之后,坚决闹着要回上海,回到卫家。他担心这煮熟的鸭子要飞了,慌忙做下决定,跟着闫喜华回上海。闫凯旋不傻,他连自己的姓氏都改了,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义父对自己也是欣赏有加。本来是一桩完美的婚事,这闫喜华却三番四次给他拒绝的回应。让闫凯旋备受打击。
白静的出现,让闫凯旋有了些别的想法。自从圣约翰各个学系分流之后,白静便和林芬芳选择了同济大学。白静虽然学的不是建筑系,但是父亲的缘故,她经常来到办公室。闫凯旋善于阿谀奉承,即使是白主任这样的老古板,也是对闫凯旋另眼相看。感慨现在的年轻人中,还是有灵,,活的小伙子,将来也可堪重用。
白静并不单单是来看自己的父亲,她更多的是希望能够看到林希流。林希流并不知道白静的少女心思,每次宿舍桌子上多出的那份盒饭,总以为是堂妹林芬芳为了追求卫舫,特意给自己多留了一份。随着林家的发展进程加快,父亲以难以管理为由,把卫氏企业合并给了林氏,林氏由此更加壮大。林希流感到自己愈发难以面对卫舫。他终于提出要搬离卫舫的宿舍。
卫舫挽留了一番,他当然知道林希流要搬走的理由。当初合并入同济之后,林希流便很是犹豫,总是嘀咕着要搬回家去住。现在,林家那边传来的消息,父亲卫明筱也转而告诉了自己:“林家怨气很重,我们也无法要求别人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既然他们想要夺走卫家的财产,那就拿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然你和林家子弟交好,父亲也不强求你的自由,你自己决定吧。”
林希流搬走的那天,恰巧遇见白静,白静慌忙想要躲闪,她手中的包裹却没逃过林希流的眼睛。
“原来这些天的盒饭都是你送来的?难道……你也喜欢卫舫?”林希流不得不往最坏的画面想去。
白静脸红透了,盈盈目光急切想要表达内心的真实意图,可话到嘴边,她却转而变成了一句:“嗯……盒饭……盒饭是……”
林希流最后一个希望破裂,原本内心深处还抱有一丝幻想,如今彻底因为白静的不否定而破灭,也罢,他一个强盗家的人,怎能祸害这样纯真美好的少女呢。
“卫舫一直都泡在图书馆,如果你想找他,就去那里。不要总送到宿舍……对了,以后别总替林芬芳跑腿,我这个芬芳妹子骄横跋扈,你可以多担待,但也不能总惯着她。我把宿舍让给卫舫了,以后让他一个人住咯!”
白静忍不住追问:“为什么是卫舫一个人住了?那你呢?”
林希流拎起包袱:“我学习不太好,和学霸在一起住有压力。还是不要影响卫舫的求学之路了。”
“那,那盒饭……”
林希流大步流星往楼下走去,如果这是给好兄弟卫舫最好的办法,那他就把白静这样好的姑娘让给他。至于妹妹林芬芳?随她去吧!老子真的受够了!老子要去当兵!
等到卫舫再收到林希流的信件时,果然,林希流已经在某军团里服役。
同时而来的,还有大姐卫连清从美国寄来的信件。
“亲爱的大弟弟,展信悦!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心成的下落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我要告诉你,他还活着,我确定他还活着。有目击者声称,曾见过他被一对好心的年轻夫妻带走了。时间一晃已近十年,如果再假日时日,相信我一定会得到更多的线索。
家里还好吧?我不敢给他们写信,想来想去,只好寄给你。我一直关注我们国内的动态,知道你现在已进入同济大学这样的高等学府深造,我很是欣慰。我对大妹藕叶并不太放心,爸爸妈妈还要请你代我多为照顾! 大姐莲清。”
简单的一页纸,每一个字却都是在很用力书写。卫舫从姐姐的字里行间中感到莫大的孤独。已经去了美国将近一年的大姐,终于给自己寄来了第一封信。他的心里不平静了,夜里点了煤油灯,从床,,上下来,仔细铺平一张纸,认真写起了回信。
“大姐,展信悦!
家中一切都好!你独身在国外,万事小心再小心!希望你能经常写信给我。如今,我苦学建筑设计专业,并热爱这个专业,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最终选择这个学习方向。我希望你也能够以此为方向,努力开始自己的全新人生。千万不能被孤独打败!我想,大友叔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孤独。大弟舫。”
白主任在图板上铺开了卫舫的草图。很是赞同卫舫的想法。既然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设计师,那么第一步就要能够把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呈现在平面上,而卫舫的笔锋细腻,线条干净清晰,让观者赏心悦目。
“小卫,你这想法完全展现在了你的草图中了嘛!如今看来,你是要超越你的师傅咯!哈哈哈!”
卫舫笑着摇头:“不,美术创作要求意在笔先,我们将来做建筑设计的方案,同样如此,面对一个具体的设计项目,必须在头脑中先有一个基本的构思。我这张草图之所以称之为草图,是因为还有很多设想是不完善的,也许是严重脱离实际的。师傅对我还是谬赞了!”
白主任知道这小伙子说话直接,虽然心里有些膈应,但很快就把心思转移到了卫舫的草图中。
“这是你上次和小刘讨论过后的想法吗?”白主任指着教学楼的平面设计图。
卫舫点点头:“对……不过,我想肯定有很多不够好的地方。”
白主任看了看这个年仅二十岁的青年人,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师兄梁思成的影子。
“你今年有二十了吧?”白主任拿下了框架眼镜,认真问起了卫舫的年纪。
卫舫不疑有他,认真回答:“对。”
“我的女儿今年也二十了,自己选了个语言专业,以后的想法是想做一个育人子弟的好老师。”
卫舫没有作更多的想法,猛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考虑到现实中的情况,还缺乏很多数据支撑,比如全年的风向和全年的气温,这些都涉及到能否按照自己设计的房屋建设成型:“老师,我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如今,还缺乏很多有力的数据支撑,和刘哥的讨论是有些受到启发,但还是不够深思熟虑。这样,我打算重新拿回这张草图,再好好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