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经理脸上堆满了笑，热情又浮夸，他带着池岁和金越在工厂里转了一大圈，吹嘘着新买的设备，新引进的人才，一丝不苟的当地工作人员，以及严谨认真、完美主义的经营理念。
整个听下来，比起上一家的条件稍稍好了些，就是这贾经理吧，太过油腻太过滑头了，怎么看也不符合当地淳朴的民风。
临走前，贾经理还送了池岁金越两袋子土特产，见池岁不好意思收下，贾经理便找了金越当突破口，反正送谁效果都一样，挑简单的来就行。
池岁朝着金越狠狠使眼色，偏偏金越视若无睹，他看着包装盒上的野山猪，一点儿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拎过道谢，顺畅自然，甚至还挤出了一丝微笑。
池岁：“……”她不该高估金越的吃货属性值的。
一共走了好些天，走了好些家工厂，和几个总监商量比较一番后，池岁决定下来了最终的名单。
刚结束长达十来天的出差，回到X城不过两三天，池岁又将走上出差的坎坷之路。
再大的苦池岁也吃过，出差嘛，她没觉得有什么，一如既往的全心全意工作，倒是金越，整张脸上都写着三个字：不！开！心！
见到金越不开心，池岁就开心了，她笑嘻嘻的收拾着随身行李，准备好合同。
金越叠了件衣服，整整齐齐的塞进行李箱，语气忿忿道：“他们就不能过来签吗？”
金越并不喜欢出差，不喜欢以助理的身份出差，更不愿意坐着地上的公共交通工具出差。
池岁想了想：“对哦。”
金越语调高了几分，显露出几分兴奋：“那，是不是可以……”
“可是都约定好了，咱们这样大的品牌，有什么失信于人的负面新闻流传出去就不好了。”
“……”这大喘气喘的，金越想要绝交五分钟，不，十分钟！
池岁还没来得及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安慰上一句，就被电话给叫走了。
“喂，妈妈！”
“挺好的，都顺利。”
“放假？最近要上新要出差，可能没时间回去。”
“什么时候？我算算哈，可能清明有几天时间。”
“怎么突然找我回去？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妈妈你说实话。”
“！！！”
“你不早点说，我明天就回去！”
竖着耳朵的金越听闻，手下收拾的动作一顿，不用出差了？
他看了一眼池岁，却见池岁脸上写满了惊慌着急。
“怎么了？”等池岁挂了电话，金越随即打破自己刚立下的誓言——绝交十分钟，原则被狗吃了。
池岁的表情有些凝重：“家里有事，我明天得回去一趟。”
金越知道一点儿池岁的家庭背景，嘉城人，里X城并不远，但来回也要两三个小时，更别提中间停留的时间。
“那工厂那边……”他迟疑道，四家工厂，原本就打算一块儿签完的，这第一家耽误了，后边也一连串的耽误了。
“想办法拖一拖吧，如果真的没办法，也只能让别人替我去了。”
“比如说……”
“比如说你。”池岁委以重任的朝着金越一笑，“你可以全权代表我去谈细节，等最终全部敲定下来，我应该也就有时间了。”
“你就不怕出岔子？”他可是幸运和倒霉随时切换的人啊。
“你要是敢出什么岔子，别怪我无情。”池岁揉了揉手，威胁道。
金越很心塞，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躲不过出差这一安排了。
——
一大早，两人同时起床洗漱，收拾东西出门。
邻居大婶见他们一身职业装，感慨道：“这么一大早就去上班呀，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辛苦，对了，你家孩子呢，多大了？爷爷奶奶带着呢吧。”
“……”
池岁笑了笑：“阿姨，我还是个孩子呢，你看不出来吧，其实我才十八岁。”
这厚脸皮程度，令金越直接笑出了声，见到邻居大婶垮掉的表情，就更憋不住满腔笑意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池岁瞟了一眼金越，一身西装革履的精英风格，池岁自己也是衬衣西装裙，黑白灰的色调，很搭。
他们有夫妻相吗？池岁在这个关头还有心情思考这种无足轻重的问题。
狭窄的空间就只有池岁和金越，金越自然注意到了她若有似无的打量。
他也毫不客气的看过去，还十分直男的问道：“你怎么脸红了，还是腮红打多了？”
池岁才不会说自己想到夫妻相就脸红了，立马反驳道：“腮红的原因吧。”
虽然一同门，但出了电梯，他们就得兵分两路了。
“怎么了？”池岁见金越欲言又止，询问道。
“你真的确定要我去谈吗？万一出了点事情怎么办？”金越一离开池岁，一离开主角光环就会倒霉，虽然也会有例外，但是这并不代表没有这种可能。
池岁沉吟了一下：“我相信你，可以做好的。”表面灌着鸡汤，内心却在腹诽，除了金越，还有谁熟悉工厂情况、产品要求，这时候除了金越，没有人更合适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金越也就只能豁出去了。
“那我走了。”
他提着行李，潇洒离去，但莫名的，给池岁的感觉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下了台阶去了另一个方向。
——
池岁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车上看资料看文件，也没有刷手机闲聊，她只做了一道算术题，有多久没回家了？
很简单的一道计算题，可是她算不出来，池岁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了。
也不知道父母在家都如何了，这次为什么突然喊她回去，池岁不敢胡乱猜测，握着手机惴惴不安。
出站之后，池岁看着周遭的环境，有一丝的迷茫荒神，她都认不出来了，那边的居民区不见了，这边的大厦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切一切和记忆里的模样都不同了。
她翻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海塘小区，一间高层住宅。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文莉你电话响了。”
“谁呀？”另一个中年人从厨房里出来，捏着围裙擦了擦手，泡面短发随着动作一颤一颤。
“你闺女。”池水看了一眼递过。
曹文莉翻了个白眼：“这话说得，难道不是你闺女？”
未等池水回答，她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下语调，轻柔无力的说道：“喂，是岁岁呀~”
池水看着“粗壮”的妻子装腔作势的掐着嗓子，浑然不是刚才对着他河东狮吼的模样，他缩了缩脖子，发出第几百几千次的感叹，女人真是善变。
“妈妈，我到车站了，你和爸爸在家吗？”
池岁提着手提包站在寒风中。
“在家在家，唉，好几天没出门了，你爸就知道让我躺着，可真是闷死了，岁岁啊，我让你爸来接你？”
“不用了，我打到车了，过会儿就到家啦。”
“好好，等着呢。”
挂了电话，池岁才点开出行软件叫了车，听语气，她母亲确实不如以往中气十足，该不会真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吧……
她按了按额头，掩盖了眼底的焦虑。
而正在家里的曹文莉，立马解开围裙丢到一边，兴冲冲的跑去床上躺着。
池水被她这一顿操作给惊呆了：“干嘛呢你这是？”
“等岁岁回来，你就说我病了，不严重，就是没力气，头晕脚软，啊对，你说要不要往嘴唇上扑点粉来，显得逼真一点。”
池水愣了一秒，紧皱眉头：“你这不是骗闺女吗？”
“若不是这样，你能见到闺女？”曹文莉冷冷瞪了他一眼，语气中又带着些许得意，她催促道：“快去拿，就在台子上。”
憔悴的面容，虚弱的身体，加上床头柜上颇有心机的露出一半药盒，完美！
曹文莉安静的看着手机，数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二十二分钟，应该到楼下了，曹文莉将手机藏藏好，闭目养神装作一副虚弱的模样。
路上街景虽然和记忆里有些出入，但小区还是熟悉的感觉，等见到楼下门口的那个熟悉身影时，池岁有那么一瞬间的红了眼眶。
池水笑脸相迎，一把拎过池岁轻飘飘的行李：“路上累了吧，来来，先上去再说。”
“没事的爸爸，我妈妈呢，她怎么了？”
池水好不容易才把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没事，就是装病”给咽了回去：“没什么，就是有些虚。”